翌日,早饭过后,侯府的几辆马车便陆续出城了。
桑梓山离京城并不算远,有山有水,形如巨龙,是块风水宝地。
据说整个桑梓山上有近百座大型墓葬,无名的荒墓更是不计其数。
马车上除了梅宫雪,梅家的三兄弟也都在,却唯独不见梅香寒。
梅宫雪虽然不喜欢她,但今天这种去看望父亲的日子,她可不希望对方缺席!
在问了梅砚君之后,对方却神秘一笑,说等一会儿就有人送她过来了。
梅宫雪便也懒得再问了。
路程虽不算远,但也不近,中途路过几个茶摊儿时,车队便停下来歇脚。
梅宫雪也立刻跳下来,却没有去茶摊,而是向着深处寻去。
她在找记忆中那间酒馆!
虽然只是一家小作坊,店主自己酿造的酒,但味道却很独特。
小的时候,程叔最喜欢喝他们家的千里醉了!
自己此次去桑梓山除了祭拜爹爹,还要去拜访一下程叔!
程叔不仅是父亲的心腹侍卫,还是父亲乳母的儿子,也算是看着自己大的。
但在三年前父亲战死的那一仗中,程叔的双腿也断了,没办法再策马挥刀,之后便隐居山林。
他现在就住在桑梓山上,算是为父亲守陵。
程叔对父亲一向忠心耿耿,梅宫雪对他的信任甚至超过家中的几位哥哥。
当初大哥他们都说父亲是被赵章害死的,然而,在她嫁过去的三年间,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赵章只是父亲上战场的其中一个诱因。
梅宫雪知道父亲的确是死在了战场上,但到底是被谁所杀,外面有很多传言。
有些话,她一定要听程叔亲口说。
这两天梅宫雪一直惦记着自己想要的答案,此时马上就要见到人了,心思不免恍惚。
在看见那家酒馆还在营业时,她更是加快了脚步。
可一只脚刚跨进去,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身子瞬间向后仰去。
“小姐!”
红袖赶紧去扶,早梅宫雪已被另一个人稳稳接住了。
梅宫雪刚想说声对不起,突然一股熟悉的凛冽体香涌入了她的鼻腔。
她机械地抬头,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有一瞬间的失神。
在红袖又唤了她一声后,她才惊觉,赶紧松开了对方的手,“多谢季将军!”
“你也是来买千里醉?”季云初问道。
他的眼神并不似那晚的热切,但却深不见底。
或许是两个人的距离太近,梅宫雪都能感觉到他说话带起的风拂过耳畔,一阵酥麻麻的感觉,撩动着人的心。
她突然记起,小时候来这里祭拜母亲时,就是她带着季云初过来买酒的。
那时,他们还偷偷尝了一口,辣得很!
少年人总是美好的。
梅宫雪尽量抚平心中惆怅,抬头看向对方,“是啊,很久没喝了!”
季云初:“来晚了,今天的千里醉卖没了!”
梅宫雪:“那我买别的就是。”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唇上那个刚结痂没多久的小伤口,很醒目。
梅宫雪当然知道那个伤口是怎么来的,立刻避开了视线。
可不知为何,目光又总是下意识往那里瞧,脸上莫名发烫。
“怎么又是你?”一个不太友善的声音突然响起,明显是孩子的声音,“京都这么小吗?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到,你不会是偷偷跟着我们来的吧?”
就见齐文宣小小的人正叉着腰,面露不耐的仰着脖子盯着她。
梅宫雪一皱眉。
季云初立刻将孩子拉到自己身边训斥,“没规矩!”
齐文宣却是嘟起了小嘴,埋怨道:“今天不是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出来吗?为什么还能碰见这个凶巴巴的女人?上次就是她把我未来婶婶气走的!”
一家三口?
梅宫雪立刻就想到了什么,侧头一看,果然见门后又走出一人。
正是那位娇娇弱弱的梅香寒,她一双大眼睛总是氤氲着水汽,似乎随时都会流下泪来!
“姐姐!”梅香寒向她行了一礼。
梅宫雪有些意外,瞧了她一眼,又瞧了瞧那边的季云初,这才反应过来。
刚刚梅砚君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季云初和老侯爷的感情不错,肯定也是会在忌日拜祭的。
梅砚君便安排这两人一切,想让他们培养一下感情吧!
倒是梅香寒,视线不安地落在了季云初刚刚扶过梅宫雪的那只手上。
她与梅宫雪就隔着一道门,面对面站着,真好似一面镜子,只不过门内那个明显更加招人怜爱。
齐文宣那颗小脑袋立刻钻过来,用手拉住了梅香寒,明显和她很熟。
“香寒姐姐不用怕她!她这次如果再打你,我就让叔叔替你教训她!”
梅宫雪看着他们三人这样站在一起,还真有点一家三口的意思,“我只是想过来买两坛千里醉送给程叔,倒是巧了!”
她大致解释了一下,便侧过身示意他们先走。
齐文宣却气呼呼道:“胡说!我刚才明明看到你是故意往我叔叔怀里撞的,好讨厌啊!”
大部分小孩子还是喜欢小动物的,特别是软绵绵的猫咪。
齐文宣现在想到小咪的死还很伤心,固执地将责任都归咎在了梅宫雪和那个周赴身上,本来他见梅宫雪的第一面就没好感,这下成见更深了。
梅香寒将齐文宣的话听在耳中,小嘴紧紧抿着,又看了梅宫雪一眼。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委屈的样子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梅宫雪懒得和一个小毛孩做口舌之争,只是侧过身让路。
季云初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扫了一眼梅宫雪那眉眼间的冷漠,便没出声。
齐文宣见梅宫雪根本没搭理自己,就越发气恼了,觉得她看自己是个小孩,便直接无视了他。
他还想说话,却被季云初瞪了一眼,三人这才出了酒馆。
梅宫雪也平静地抬脚往里走。
齐文宣眼睛一转,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他拉着梅香寒的手,撒娇道:“不要理她了,香寒姐姐,我们走吧!”
然后他又转过头,也向着梅宫雪挥了挥手,脆声声的道:“阿姨再见!”
梅宫雪身子一僵。
明明是一对孪生姐妹,一个被叫姐姐,一个却被叫阿姨!
是在嘲讽自己老啊!
梅宫雪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细纹,耳畔好似还能听见那句清纯、清澈、天真的童声,
最后,满心苦涩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