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疯王,又怎么会走寻常路?
陈念明目张胆的威胁,让赵祈阴沉脸色。
“呵,你们陈氏自以为文明,却做出用妇孺威胁之事!”赵祈冷冷说道,“我赵氏子民,没有懦弱之人!”
赵祈闭上眼睛,他不相信陈念会那样做。
作为一国王爷,最大的约束,来自于朝廷。
陈念若是做出那等事情,怕是连朝堂之上的人都能将他喷死。
赵祈自以为是,在他看来,身为皇室之人,不可能下得了脸面。
身为赵氏血脉,他自幼被老祖宗灌输进入那些冗长繁琐的皇室规矩。
在他心目中,塑造出赵氏皇室的‘光明磊落’,让他认为,全世界当皇帝的人都该那样做。
“可悲啊。”陈念怜悯地看着他,“作为前朝血脉,却一日不曾当过皇室之人,你不懂那些蝇营狗苟,却妄图想着复国。”
陈念摇头失笑,这赵祈天真的有些可爱。
指节敲响囚车,陈念淡淡地说,“看不见,难道听不到吗?”
听?
赵祈紧闭双目,耳中传来细微声音。
他很想忽略,可越不想重视,却越去在意。
他听。
他听见了!
“娘!”
赵祈猛地睁开双眼,他发狂的撞向囚车。
奈何,这雁山所造囚车,质量十分过关。
他从囚车的缝隙里挣扎伸出手臂,像是要将陈念活活掐死。
陈念面色淡然,近在咫尺的手掌不被放在眼中。
他眉尾轻挑,问,“现在相信了吧?”
孩子的啼哭声混着娘亲撕心裂肺的叫声,甲胄摩擦的刺耳声音,形成一首惨绝人寰的乐章。
赵祈愤怒道:“你个畜生!”
“他们是孩子,是女人!”
“她们没有参与到男人的事情里!”
“你要学那戎北人,赶尽杀绝吗!”
本质上,赵人与陈人都是一样的。
赵灭,赵人就变成陈人。
陈灭,陈人也会变作其他人。
屠杀同族妇孺,赵祈无法想象,这种事情竟是他所认为该正义的皇室所为!
赵祈不断撞击囚车,发出巨响。
陈念始终冷漠。
终于是过了一会儿,里面的那些哭喊声不见了,可能是被带走了,也可能是被杀死了。
赵祈绝望坐下,他双手抱头,像个小孩一样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膝盖。
“为什么,作为皇帝的儿子,你不该是对民善良吗?”
他自言自语,二十多年的观念被打破,他迷惘无助。
就好似看见赵氏老祖宗被陈念一枪钉死那样。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八个字从他懂事起便不断输入脑海里,他今年二十七,而复国之念已经存在了二十五年!
三岁起,他的父亲便因一次外出,被陈兵发现,死在了外面。
他只记得,母亲哭的很绝望。
选择了一种在山寨中人看来最为高尚的方式,与父亲同入棺椁。
可是,那天下葬。
他好似听见棺椁里传来动静,也许是听错了,但却记忆深刻。
那声声‘祈儿’在脑海中回荡。
称为威武太子的爷爷,粗糙带老茧的手无助自己的耳朵。
本该担当起复国之愿的父亲死了,不久后,爷爷与老祖宗吵了一架。
作为赵氏最后一任皇帝之子,老祖宗将那传国玉玺取出。
爷爷要争夺,脚下被地毯绊倒,磕在了门槛上,从此之后便患癫症。
这一幕给年幼的赵祈很大的震撼,更加坚信‘受命于天’四个字。
爷爷在过了几年离世,老祖宗牵着十岁的赵祈,在所有人面前宣布,眼前的孩子将会天下共主。
那一刻,赵祈的心底被种下一颗种子,一颗让他坚定认为自己能够担当起大任的种子!
种子不断在心底生根,老祖宗亲自教导他为君之道。
同时,他总能从老祖宗口中,听到当初的赵氏是何等的繁华。
他心生向往,日复一日勤学苦练。
加上赵氏所留下的宝藏,这雁山经过三代经营,早已经是一片铁桶。
赵氏老祖教他为君之道,却不曾教过,这皇室之人,远比普通人家更加无情。
那就像是一个毒窟,一旦落下去,哪怕是家庭,也会分崩离析。
更不知道,对皇室而言,几百条生命能够换来高枕无忧,无论是哪个皇帝,都会毫不犹豫的下令。
赵祈的信念崩塌,他不知道,老祖宗所传授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活生生的例子在前面,他以前信誓旦旦觉得自己是一个明君。
现在,他不懂了。
“我不喜欢数三,所以你还有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陈念微笑着,像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说出来,或者让那些人死。”
手上拿着一个前朝官窑烧制的九龙杯,抛起来又接住,他说道:“摔杯为号,刀斧已备。”
那个杯子本就价值不菲,现在更是承载了数百口人命。
赵祈丝丝盯着陈念,随着九龙杯的抛起,心被高高挂起又重重落下。
旁边的无念僧挣扎着,眼中带着威胁,试图让赵祈不要说出来。
他被绑着,就算想要阻止,也有心无力。
最终,赵祈屈服了。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出血,死死扣在木头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具体的人,你要问无念,我只知,从六年前开始,这无念僧便巡上门来,出手阔绰,为雁山供粮!”
“那人位高权重,能够疏通官道,为雁山供粮,甚至掌控着水路漕帮,源源不断地运来。”
“关于幕后那人的身份,我有一点猜测......”赵祈深吸一口气,“是......一位王爷。”
“我曾经命人偷偷跟在送粮队伍,那些人上了一艘船,是从江南来的。”
江南,王爷?
陈念盯着赵祈,“然后呢?”
“然后,就再也没有过了。”赵祈说,“他断了雁山一年粮食作为警告,我们只得多次冒险下山,也再也不敢去打探了。”
对于雁山匪来说,只要能够解决粮食问题,他们就能够在雁山闭门造车,打造出几十万的兵刃武装起来。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赵祈也就不去继续试探。
若真惹恼了对方,那他们又要回到以前那个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陈念确定他没说谎后,看向无念僧,眼中闪过幽深之色,“你叫无念?”
“呜呜!”
无念僧嘴里还塞着崔平的臭袜子,只能发出呜呜声音。
陈念啧啧一声,说道:“我叫陈念,你叫无念,似乎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啊。”
他意味深长一笑,就要离去。
赵祈着急大喊,“等等,你答应我放过他们!”
陈念眨巴一下眼睛,才想起来一样,九龙杯挂在食指上,摊开双手说道:“你怎么能跟一个疯子讲诚信呢?”
九龙杯从食指滑落,与地面石头碰撞,发出清脆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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