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太傅缓缓走来,他已有七十岁,瘦高清癯。
他步伐稳健,不像同龄老人那样颤颤巍巍。
“臣,拜见陛下。”
丘太傅作势就要下跪,陈皇连忙阻止他,“太傅年岁大了,便免了吧。”
这个年纪跪下,说不定就起不来了。
陈皇淡淡说:“丘太傅来了,赐坐。”
“老臣,谢陛下恩典。”
丘太傅落座,他才注意到陈念一样,抬头上下打量陈念,“赵王殿下结束边疆十年战乱,端是英雄豪杰!”
他对陈念言语满是夸赞,就跟之前朝堂不是他弹劾筑京观残忍至极一样。
“本王也觉得,本王是个英雄豪杰。”陈念咧嘴一笑,不知谦虚为何物。
老狐狸有着厚脸皮,全无半点心虚。
丘太傅呵呵笑着,转头冲陈皇行礼,“陛下,赵王已到成婚年纪,只是不知可有婚配对象?”
提起这件事情,陈皇询问陈念意见,“念儿,你可有喜欢之人?”
好好的,怎么提到自己的婚事?
看了眼老狐狸,陈念将橘皮扔在桌上,无所谓地说,“我现在不过十八,又不着急。”
“赵王此言差矣,”丘太傅不赞同地说,话锋一转,“皇室姻亲非是儿戏,赵王若无喜爱之人,老臣倒有一建议。”
陈皇来了兴趣,自己这个儿子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成婚,这般岁数也该谈婚论嫁了,“丘太傅不如说说看?”
“老夫的女儿,与赵王年岁相似,对赵王仰慕已久。”丘太傅抚着胡须,笑容满面,“就是不知赵王是何想法?”
丘太傅的女儿?
这老狐狸脸都不要了,在这里毛遂自荐。
陈念看陈皇若有所思,有种被算计的不爽,当即一口回绝,“算了吧,本王还年轻,都没见过太傅的女儿,更别提成婚了。”
他明摆着告诉丘太傅自己不会考虑的。
丘太傅好像没看见一样,还觍着脸向陈皇推荐,“我女儿灵鸢,长相貌美,精通琴棋书画,与赵王简直是绝配!”
陈皇闻言,也认可的点头,思索着,“丘灵鸢吗?朕记得她,模样美丽,举止端庄,倒不失为王妃人选。”
看他真在考虑,陈念一百个不乐意,不满道:“老爹你别闹了,那是太傅的女儿,我又不是太子,娶她做什么?”
直白的话说出,气氛古怪下来。
刘景悄悄抬头望了眼陈念,赵王殿下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敢和陛下说起太子之位。
谁不知道陈皇一直避开这个话题。
陈皇也意识到这样不妥。
太傅位高权重,赵王本就地位高,又有军功。
加上太傅相助,这朝堂之上怕是没了能制约的人。
帝王之术是制衡之道,独掌文武,就算自己表现出对陈念荣宠,也不该太过。
加上提起太子之位,陈皇脸色不由沉重下来。
他的嫡长子夭折,剩下的皇子迟迟没有人选。
储君之位空悬太久,也会让社稷动荡。
百官不止一次劝陈皇选定太子,几次都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各自支持皇子,自然是心向着,陈皇也清楚他们的小心思。
他带着深意眼神落在丘太傅上,这老狐狸,难道是在变相催自己立太子?
还是说要押注在赵王身上?
丘太傅起身拱手,神色懊恼,“是老臣失言了,光顾着小女的事情。”
他主动承认老迈昏聩,哪怕陈皇有所不满,也无法指责什么。
陈念啧啧一声,对老狐狸演技就差竖起大拇指。
丘太傅如今最大的依仗,就是他的年纪。
七十岁老人,就算是做出一些看似糊涂的事情,也都可以用年龄搪塞。
加上陈皇为人宽厚,这丘太傅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哪里会和他计较?
丘太傅绝不是昏聩,他一句话,可是挑起陈皇对陈念的审视。
这个老狐狸,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
陈念越发怀疑,当初给自己使绊子的人就有丘太傅。
老狐狸背后也不知道是哪位皇子。
丘太傅试探一次后,没有继续试探。
他与陈皇讨论国事,太傅位高权重,所要经手的事情同样多。
各地雪灾,开春后农事。
谈着谈着,外面晴日,冰锥消融滴落雪水。
陈念百无聊赖,起身告辞。
陈皇正提起雁山匪,陈念要走,他也不拦着。
走出御书房,陈念做了个伸展运动,来缓解他久坐的腰酸背痛。
他的动作怪异,王洪低垂眼眸,装作没看见。
在御花园随意逛着,他又一次遇到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与穿着鹅黄衣裳的女子同游,看见陈念后,她微微蹙眉。
身边女子却一脸好奇,“公主殿下,这是......”
长乐公主语气淡淡,“他是赵王,想必是太傅与父皇在御书房议事,把他赶了出来。”
听她这么说,身边的女子也忍不住发出笑声,“他好歹是公主的兄长,为何如此说他?”
“他?”长乐公主眼中带着厌恶之色,“他才不是,我的兄长只有宁皇兄一人!”
宁皇兄就是宁王。
和陈念这个疯王比起来,贤王的名头显然更好。
只是皇室嫌隙不该露出。
意识到自己失言,长乐公主抱住女子的手,脸上多出笑容,转移话题。
“灵鸢,这次回京,我们必须好好聚一聚。”长乐公主亲密地与丘灵鸢挽着手。
陈念扫了眼丘灵鸢,这就是丘太傅的女儿?
丘太傅老来得女,这丘灵鸢也是受尽丘家宠爱,模样貌美,是长乐公主的手帕交。
她若是知道丘太傅先前还在御书房推荐女儿作为赵王妃,也不知道有何感想。
突然,陈念目光斜向御花园的假山,他眉头皱起。
刚才有人窥视这边,他眯了眯眼睛。
皇宫之内有人监视?
丘灵鸢自然不会拒绝长乐公主的邀请,二人从陈念身边走过。
陈念摸了摸鼻子,一股花香浓烈,让他不由看多两眼丘灵鸢。
走到假山所在,假山的中间有狭窄的过道。
陈念走入里面,没有发现人。
“走了?”陈念找了一圈,人已经离开。
对方对皇宫熟悉,是宫里的人。
没有继续留在皇宫,陈念在皇后派人寻自己时,快速离开皇宫。
皇后找自己无非佛门之事,差一点就被皇后叫去听佛法了。
陈念暗自庆幸自己走得快。
前往庄子,陈念让匠人制造更多的玻璃。
刚从陈皇那里接下来一个大订单,陈念也是守承诺地加班加点开干。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念便无需入宫。
陈皇被国事操劳,一时也想不起这个儿子。
陈念倒是有了悠闲日子。
树上雪花消融,琳琅水榭水流底部,清出许多水草,水流也变得更大。
两只乌龟还在睡觉,就被捞了出来。
陈念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离京前放在水里的那两只。
捞出来放夏荷手里。
夏荷不敢乱动,一手拿着一个,生怕被咬了。
陈伯安排的玄虎营老卒来到王府。
这些人并非伤退下来的,手脚齐全,一入府就激动不已。
“又能为王爷效力,是我等荣幸!”
说话的是一个光头汉子,接近两米的身高,体型壮硕,光是站在那儿,就跟个大灰熊一样。
说着,他直接跪了下来,声音巨大,激动不已,“玄虎营扛纛手,典秦,愿为王爷效死力!”
春华吓得往陈念身后缩了缩。
别看典秦凶神恶煞的,实际上典秦为人善良,常常在拒北城帮助百姓搬东西。
他也不需要太多的报酬,只要能够给几个吃食就行,甚至都不挑。
陈念也是在四年前遇到典秦,那时的典秦都快饿死了。
他吃的太多,劳作的话,普通商家根本养不起他。
是陈念用了五十斤牛肉,将典秦收入麾下。
作为扛纛手,典秦甚至可以不要工钱,包吃包住就行。
而他跟着陈念的理由,也很简单粗暴。
“王爷能给我吃饱,还给我吃好吃的。”典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会些力气活儿,府上卖力气的事情,都可以给我。”
陈念哈哈一笑,“本王还不至于如此屈才,这护卫之职,就给你了。”
谁人不喜欢一员猛将,陈伯这次叫来的护卫共有十人,全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
说老,其实最大的也就三十岁。
典秦那么大一个体格,实际年纪也才二十二岁。
一听能给陈念护卫,玄虎营的人就差全部人脱离军营过来了。
琉璃厂那边也派去百人看管,陈念还有一座陈皇新赏的府邸,也安排了人过去管理。
时间很快过去,来到二十八日。
庄子里摘了一车又一车蔬菜送去宫里。
陈念也再次被召入宫里。
一入宫,他就遇到晋王。
“赵王。”晋王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脸上多了三分憔悴,双眸里也压着阴沉。
这段时间,他几乎搜遍京城,也没有找到冯道和秀儿的踪迹。
甚至都没空去与林念增进感情。
他怀疑是有人故意把二人藏起来了。
前往白家询问的人,也毫无结果。
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晋王更加不安。
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好名声,若是被捅出去,他就全毁了。
心事重重的晋王还要挤出笑容,来面对陈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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