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建国背着魏浩浩,走在路上一言不发。
杜梅心里也不好受,快走到招待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口,
“建国,小孩子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明天我请假去。”
“好!”
魏建国憋着一口闷气,有点迷茫,
尽管心里极其不愿意相信爱霞跟医生的话,可脑子就是控制不住去分析事情的真相。
大嫂身体很健康,从来没有过低血糖。
所以从前种种全是大嫂故意为之,可这是为什么呢?
快到招待所的时候,杜梅鼓起勇气停住了脚步,
“建国,有些事我还是想说清楚,”
她垂着头,语带哽咽,“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没骗过你。”
“浩浩不适应新的环境,晚上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跟着睡眠也不好,没休息好所以头晕。”
魏建国听到这话,微微侧身,还是问出了口,
“这次是,那之前呢?”
杜梅眼圈发红,“之前什么?”
魏建国呼出一口气,烦躁的扯开衣领,
“之前晕倒,大嫂也是真的吗?”
杜梅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咬着下嘴唇否认到底,“是真的。”
黑暗的空间里,两人相对而视,
她狠狠咬着唇,一声不吭,倔强的将唇瓣都咬出了血腥味,也不肯低头。
最终还是魏建国败下阵来,长叹了一口气,
“住在招待所总归不是办法,妈那边你去低个头,浩浩习惯了老宅的环境。”
杜梅没说话,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挤出一抹苦涩的笑,
“你想让我回去?”
她以为那晚上魏建国追着她出来,是因为在意她。
甚至当他把自己安顿在八一招待所的时候,还天真的以为两人会发生点什么。
但当天晚上魏建国并没有留下来。
虽然失望,可到底这边离营地近,
魏建国肯定是顾忌着两人的叔嫂关系,所以才避嫌。
没关系,她能等。
可没成想,等来等去,等到的是魏建国让自己回去跟婆婆低头。
“妈养育我跟大哥辛苦,又晚年丧子,她脾气急一些也正常,大嫂你性子大度,忍忍也就过去了。”
魏建国好声好气的劝慰,“毕竟是长辈,回去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再做几样好吃的,她肯定就会让你们回去了。”
“招待所一天的房费就是八毛钱,还不算饭钱,这里人来人往,对浩浩的成长也不利。”
杜梅越听心越凉,忍不住开口打断道,
“建国,你别说了,我明天就去跟妈道歉!”
——
教师楼,
周芸芸挥手告别了开会的刘琛,一身轻松地往大门走。
前几天已经给老母亲写了信,掐着指头算,信应该是快收到了。
“小周啊,今天有你的包裹!”
周芸芸刚到门口,收发室的钱大爷笑呵呵的拿着包裹出来,
“谢谢您。”
钱大爷哼了一声,“嘿,谢什么,你们家刘工前几天还帮我修好了风扇呢!”
抱着包裹往家属楼走,
周芸芸心里装这事儿,一个没注意就撞到了迎面下楼倒垃圾的连秋菊,
“哟,自己拿这么大一个包裹呢,婶子帮你……”
说罢,连秋菊不由分说的就要去抢周芸芸手上的包裹,
“芸芸啊,过去是婶子不对,你放心,以后咱们教师楼要是谁敢打你的主意,我第一个不放过。”
周芸芸讪讪一笑,抱紧手里的包裹,
“婶子,有事儿您说事儿,你笑得这么瘆人,我怕做噩梦!”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从进门开始,家属楼给自己笑脸的人可是比过去几个月加起来都多。
连秋菊被小丫头这话,怼的脸色通红,
“我没事啊,婶子就是想帮帮你,你看看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哪能亲自搬东西呢?婶子没文化,就剩下一把子力气。”
说罢,更是不由分说从周芸芸手里抢过了包裹,像是怕被她抢回去似的,飞快的跑上了楼。
也没给周芸芸感谢的机会,放下包裹就走,走的时候还不忘交代一句,
“芸芸一定要记住,婶子绝对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从来不跟那几个长舌妇聊天,他们说什么我都不知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昨天被抓走教育的几个家属可惨了。
据说,革委会给那几人报了扫盲班。
白天三小时,晚上两小时。
天天背书认字,写检讨。
不深刻不让走,写深刻了就让上台演讲。
她早上买菜的时候遇到了楼下的蒋姐,那眼神都飘忽了,走路都打摆子。
连秋菊当时就想,还好自己没去举报这档子事,文化人报复起人来那不是一般的狠。
连秋菊上楼后,周芸芸掏出钥匙开门,换鞋,洗手。
房间里干净如新,他的被子跟枕头整整齐齐地叠在沙发的角落,泡茶的杯子也都洗干净放在茶几中间,一寸位置都没有挪动。
餐桌上有早上准备好的饭菜
周芸芸将饭盒打开,放在炉灶上蒸,一边闻着饭菜香,一边读信。
信是徐兰芬女士从羊城那边寄过来的,大致意思就是让她不用担心,他们在海鸥岛已经过上了海岛原始开发旅游的生活。
虽然苦,但还挺充实的。
徐兰芬女士还发现了不少商机,包裹里面的东西就是给她寄过来的。
信的最后一页,老妈才提到关于那个吹风机的商机。
只说是现在条件不允许,老爸那边的意思是手稿先让她自己收好,这东西的价值远比他们现在看到的要高的多。
最后隐晦地提了一句在水下作业的时候特别有用。
周芸芸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句话老爸应该是跟刘琛说的。
总感觉这事儿说不定跟老爸下放的事情有关。
……
教师楼对面,
路灯下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李延年看了二楼的窗台一眼,心道他一个单身汉,连女同志的手都没牵过,但这谈对象的苦,他是一点没少吃啊!
身边这位大兄弟为媳妇蹲点,一等就是大半宿。
等就等,偏偏还要拉上自己,说什么教师楼这边有人恶意针对他媳妇,昨天晚上还偷摸着剪电线,让他来认认人。
李延年觉得,刘琛这老小子就是在折磨他,喂了大半个晚上的蚊子了,剪电线的人在哪儿?
“都熄灯了,这个点儿应该不会有人来剪电线了。”
刘琛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应该是不会再来了,他扭动车钥匙,
“时间太晚了,今天先回你那儿吧!”
听到这话,李延年昏昏欲睡的脑子又精神了,
“不是,回我那儿干什么,你不是有媳妇搂吗?”
刘琛摇动车窗,“回去怕吵醒她。”
李延年无语,“你就不怕吵到我?”
“你不会。”
李延年简直被这大兄弟给气笑了,推开车门,“我抽根烟消消气。”
只是这人刚下去不到三秒钟,又开了车门上来,还神神秘秘的将刘琛的脑袋也一并往下摁,用气音叮嘱,
“有人过来,注意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