糭郊外,松林密布,冷风呼啸似鬼群哀嚎,阴森诡异。
家丁们不禁裹紧身上棉衣,护着手中火把,随萧般若开路前行。
直入漆黑不见五指森林中心,萧般若脚下一顿,皓腕轻转,摸出一个金铜铃。
轻抖慢落,清脆声响在四周缓缓回响。
几下后,萧般若随意拾起地面一根枯枝,在空旷地面划出一个圈。
“挖。”
粉唇吐出一字,萧般若便负手让开。
朱有文立即厉声催促,家丁们手持铁锤等农具,飞快往下挖。
片刻后,坑下的家丁似看到惊恐骇人一幕,纷纷停下挖掘,脸白如纸。
上沿的家丁困惑不解,见下边持续反常的寂静,连忙向朱有文汇报。
朱有文自然不懂,下意识望向萧般若:“道长,可需继续跑派人探查?”
微弯腰,萧般若借着火苗亮光望洞内打量,美眸眯起一息,骤然跳入坑中,当即吓坏朱有文。
“道长!快放梯子,跟着下去!”
朱有文把身家性命系在萧般若神技,吩咐后,慌忙追了上去。
此时,萧般若抬手拨开僵直在洞口的家丁,一股腐败腥臭味迎面而来。
琼鼻皱了皱,萧般若取过家丁手上的火把,一派淡然,矮身钻了进去。
地下别有乾坤,入口后宽敞,朱有文一手捏住鼻子,环顾四周,不由震惊咂舌。
“怎会有人在凶险森林下挖一处居室,简直变态!”
说着,他留意到萧般若动静,下意识往前大阔步,紧紧跟上。
有萧般若打前阵,家丁们壮着胆下来。
须臾,洞内明亮,方才隐藏在灰暗的地方登时清晰落入人视线,再次颠覆人的认知。
胆怯的家丁无法承受,扭头扶墙干呕。
朱有文见过大风大浪,强惹着不失仪态,只是老脸毫无血色。
仅有萧般若面不改,抬步徐徐靠近查看。
萧般若凌厉视线扫过简陋的土祭祀台,台上除了寻常瓜果贡品,还摆着三个半人高大瓦缸,臭味正是从缸中散出。
“杀人祭邪神,祭祀品需福泽深厚人家的生人。”
萧般若眸光冰冷锐利,毫无波澜嗓音下饱含震怒。
克制翻滚怒气,她抬手指了一处:“那里有生人,你们去看看。”
家丁们恐惧后,便生出愤怒,当即握紧武器,顺着萧般若所指方向走去。
片刻后,朱家失踪的小姐们哭哭啼啼,全被家丁背出来。
朱有文一看,心神俱裂,跑过去想抱住女儿们,又看到她们气若游丝,强忍住悲痛:“快送小姐们回府,另派人去请常郎中,务必要秘密行事,不可泄露!”
女子失踪后归家,即便身体无损,世人总怀疑她们清白不保,将她们绝命。
萧般若观着朱有文反应,猜到他大抵竭尽全力保住女儿们的名誉。
算是有良知的亲爹!
看在这份上,萧般若缓和面色,指向祭祀台上的一口大缸:“朱老板,你失踪的公子在那处。不必去看,找人封住缸口,寻一风水宝地焚烧,好让令公子入轮回道。”
刚救出女儿,朱有文安慰自己,浅松口气,乍然萧般若所告知的内容,双目骤然睁大,一口气堵在胸口,无法纾解。
他狠狠一咬牙,执意走去祭祀台。
见状,萧般若不再劝。
目光从缸口直下,朱有文触及儿子紫白色的脸,面色大变。
双腿一软,他脚下一个踉跄,径直瘫坐泥地,哀嚎大哭:“我的儿啊!”
一炷香后,萧般若等人回到朱宅。
厅内,朱有文哀大于心死,双目空洞洞地盯着地面,良久忏悔出声。
“我不该贪心,不该为减轻赋税,同意与他们同流合污!”
“祸起本源,就在源头摘取,你朱家还有救。”
终于谈到关键,萧般若平静望向朱有文。
沉浸在悲伤中的朱有文,眼底涌现一丝亮光:“道长,我朱家当真还有救?”
“行对天下善事,挽救成千上万条性命,为国立大功,便可抵消。”
萧般若刚说完,朱有文思绪飞快一转,期期艾艾道:“听闻……我朝援助邻国,正与扶桑对战,我若捐粮草捐物资,可有用?”
萧般若眸地掠过一丝锋利,面上无波,浅浅颔首。
“可,为国尽力乃是大功大善。”
一介齐鲁商贾,竟一语提到北境三国战事,看来这个朱有文应知晓军中断粮一事了。
萧般若暗想,避免惹人猜疑,并未进一步试探朱有文。
话题回到朱家惨祸一事,她难得发善意提点。
“粮出自农民,乃国之根本。你是粮商,所作所为皆依附农事百姓便可和气生财,福泽延年。若你执意逆行,损伤国本,邪祟将再次卷土重来。”
“再者,切记谨防小人,远离心术不正之人。”
朱有文洗耳恭听,神色坦诚认真。
“经此一灾,我定不会重蹈覆辙。道长救了我朱家,乃是我全家大恩人,敢问道长所需何物,师从何处,我必一一替您打点好,月月进贡。”
“吾是昆仑虚弟子,下山随缘历练。偶经齐鲁,也算是命中注定与你有一缘,不谈回报。只是吾即日往西,想留下薄款换粮草,给北境将士送去一丝善意。”
萧般若敛眸拒绝,借此再次重提北境粮草善举一事。
朱有文经商有道,本是人精,当即嗅到捐赠粮草等事不宜迟,快语承诺。
“道长不必破费,我立即安排人手,于明日便可启程,先运去一批。”
见他上道,萧般若赞许,轻点下颌,再次暗示:“朱家不宜再生事端,择漕运平安。”
“对,我正有此意!如今未到隆冬,河面尚可行船。且我与漕帮舵长是多年故交,他也常多行善,必定更加伤心。”
朱有文一想到家中倒霉即日可除,便迫不及待去吩咐人去办。
事已处决,萧般若起身辞别,独身往城门方向走。
漫步过拱桥,萧般若身影一闪,人当地消失。
朱家家丁们连忙推开人潮,左顾右看,依旧没寻到她的踪影,唯有回府通报。
隐秘一角,身材颀长的亲信牧钧守在巷口,目光精准随朱家家丁而动。
背后,萧般取下道冠,换上帷帽,外罩赤色锦袍,嫣然翘唇:“朱有文此人心细如发,且贪生怕死,派人跟踪我,寻我落脚处,无非图有事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