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祈掀开覆在脸上的棉被,手臂顿察觉到一股温热挨着自己,当即坐起,长腿微蓄力,打算不碰到萧般若状况下跳跃落地。
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旁边被窝传出萧般若烦闷斥责。
“你一天一宿没阖眼,眼底都长出青黑,难道不困吗?我俩一人一床棉被,出不了乱子,你大可放心,没人破你贞洁!”
“今夜还有大事,别罗里吧嗦地,争分夺秒养足精神才是正事。”
说完,萧般若扭动身躯往两侧滚了滚,严密压住自己的四周棉被,小脑瓜子一缩,眉目舒展地躲进温暖被褥里,只余露出半张小脸。
牧云祈盯着旁侧蚕宝宝状的萧般若,一时难以解释自己所担忧的事,熟悉的古怪感久违附上心腔。
她才是黄花闺女,他是怕毁了她名声,日后妨碍到她改嫁,这怎又扯到他?
贞洁?
违和感涌上,牧云祈恶寒地打个寒颤。
沉吟片刻,他细听见萧般若绵长呼吸,显然已沉睡。
回想自己的拘谨,他摇头低叹:“活了三十来年头,观念愈发顽固不灵了。”
随后,他兀自脱下黑靴,弓着劲瘦腰身,一掌撑在车壁上,小心翼翼地把靴子放置在地。
温热棉被覆在身上,脚底有手炉护暖,柔化了冻到僵直的身躯,强压下的疲倦如涨潮扑来。
牧云祈纤羽般眼睫微阖张几次,抵挡不住困意,无声沉入梦乡。
芳华与岁宁在外间,听内室没了动静,安心坐在蒲团上,趴在小桌浅眠。
饶是千里良驹,内官紧赶着到镇上,依旧晚了时辰。
林立的上等客栈早已客满,内官朝当地人打听,最终只能驾着华贵灼目的玉辂沿路而去,赶去邻近的小镇。
牧云祈下车后未归,牧钧三位亲信直接把马车交予小厮,独自策马赶上玉辂。
马蹄急促而停,嘶鸣声划破寂苍穹。
车身骤然一晃,车上人均被惊醒。
芳华撩起车帘,摇头望向面前陈旧狭小的客栈,轻声询问内官:“可寻到落塌处了?”
“岁暮时分,外出的人赶着回家过年,客栈高朋满座,余下这间小店。破旧了点,但老奴花了两倍价格包下此店,萧监正大可安心入住。”
芳华颔首,起身到屏风外,照内官的话,柔声通报。
萧般若没意见,恋恋不舍地掀开被窝,兀自套上外衣与大氅。
牧云祈早在玉辂入镇后警觉醒来,皆知车外一动一静。
只是见萧般若尚未起身,他又躺在内侧,不好惊动旁人,才一直不作声。
两人下车后,客栈掌柜细小的双目越过木门,瞥见一身白衣的牧云祈,不屑嘀咕,露出一脸厌恶。
目光一闪,他霍然看到华冠丽服的萧般若,霎时惊喜万分地小跑出门,恭敬站在石阶下迎候。
“可需为贵人准备饭菜?”
“你看着我们人数,酒肉备足,径直送入客房。稍后,先送上热水。”
萧般若仪态威严,疏冷吩咐,继而主动握住牧云祈垂落在侧的手,带着人上楼。
其他人紧随其后,内官冷眼睨了一眼贼眉鼠眼的掌柜,拔高音量,鄙夷恐吓威压。
“玉辂停不进,你马上去雇一人,今夜专门照看。人就在马车外头守夜,不得进入车内!”
“别自作小聪明,倘若你们胆敢违逆我的命令,就等翌日知府来押你入牢,剁掉你们行偷盗的双手双足!听明白了吗?”
一听对方搬出知府大人,掌柜宛若被雷击中脑袋,惊恐地抖索着瘦长身躯,高凸的颧骨在烛火下反耀亮光。
“小民明白了,定细心照看玉辂马匹,且不会生出觊觎贪婪的心。”
说着,他目露精光,小声讨好道:“大人,小民店是祖传的小本生意,但有特酿的红粮大曲,先给您温上几坛?”
内官舔了舔嘴,淡笑了笑,抬手捻了捻美髯。
掌柜立即会意,两手互搓着,恭迎内官上楼。
房内,芳华伺候萧般若卸下金冠与华裙。
为了今夜行动便利,萧般若换上轻便棉衣。
岁宁舀了热水到木盆,见萧般若过于朴素衣裳,似要外出,疑惑问:“夫人要出门吗?”
“未必。”
萧般若若有所思地盘着龟甲,含糊应答后,盘腿在炕上,边聚精会神翻阅古籍。
岁宁不解,倒也识趣不去多问。
待她与芳华隔壁寝室,掩上门后,扭头便看到牧樾笑嘻嘻的脸,蓦然惊讶瞪眼。
芳华反应敏捷,快速伸手捂住她的小嘴,笑着解释:“出门在外,危险难测,主母不告诉你是怕吓到你。咱们一介女流无武力傍身,只能留人在房里保护。”
“那些虚妄的礼数,没有我们小命紧要。且日后我们不提,外人并不知情。小岁宁,跟来的牧家下人皆是胆肝相照的忠仆,铁骨铮铮的,你得学会信任他们。”
岁宁灵动眨眼,扭头冲着憨厚的牧樾咧嘴一笑,算是接受了。
午夜,万籁俱静,十几道黑影如鬼魅,脚下无声地跳跃在各店瓦房上,手中锋利刀刃在朦胧月色下反射冷芒。
叮叮噔噔——
短促刀剑相撞摩擦声过后,客栈一楼堂厅烛火明亮,萧般若与牧云祈坐在首座,牧禹与牧樾护在最外头,警觉狠瞪地面一群被捆绑起的黑衣人。
牧钧用匕首割破黑衣人背部与上臂一处,仔细辨认后,转身禀告。
“主子,他们都是绣衣楼的杀手,与派去刺杀曾将军与小王爷的出自一家。”
绣衣楼,江湖排行第一的杀手组织,专门从事暗杀与绑架等破坏。
传闻只要雇主出得起价,就没有绣衣楼拿下的人头。
萧般若冷勾唇角,讥讽道:“前两次都失败,赵家死脑筋呀,都不懂换个法子。”
太子有这种母族,注定是被拖累的命。
牧云祈温润桃花目弥漫上森寒,冷睨向地面处于下风,依旧凶狠挣扎的刺客们。
“赵全德欲斩早除根,有前两次翻车之鉴,必留后手。你们把人扔进玉辂,送去邻镇的赵府。”
余光掠过醉倒不省人事的内官,他眼角微暗,补了一句。
“捎上内官。”
闻言,牧禹自荐负责此事,几下将刺客揣入玉辂,驾车离去。
一直躲在仓库的掌柜,趁此刻无人留意,悄悄从后门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