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踏出国公府的一瞬间,崔怀玉突然停住脚步垂下眼帘,怀里的女人不知在何时丢了魂,总是呆呆地望着他。
莫不是那媚药的药性没有及时得到解决,憋坏了脑子?
如此一想,平坦的眉心不自觉皱紧。
崔怀玉低下头,含住帷帽薄纱轻轻掀开,“薛卿仪……”
薄唇轻启,吐出含糊不清的低语,就像是情人之间最亲密的呢喃。
薛卿仪心口一烫,猛地回过神来,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她不自觉捏紧了手,将脸转开了些,“崔相,当心被人误会。”
这是在镇国公府,而且他的动作实在暧昧,容易招来闲话。
看她一脸紧张,崔怀玉就知道脑子没坏,明明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可他就是想笑一笑,“薛二小姐这么怕和本相扯上关系,本相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人吗?”
男人此刻的笑容完全是发自真心,薛卿仪很少在崔怀玉身上看见这种真实,不自觉就愣住了。
今天的崔怀玉似乎跟平常很不一样,不仅没有强迫她解决药性,还帮着她在薛鸣英面前撒谎,说她晕了。
这实在不是崔怀玉的作风。
虽然不清楚崔怀玉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但有句古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看她又呆住,崔怀玉还是怀疑药性影响到了脑子。
他脸上的笑意在不知不觉间淡了下去,整个人又恢复到平日里捉摸不透的样子。
薛卿仪莫名松了口气,崔怀玉还是一贯的老样子好,突然变得和颜悦色,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了。
快进马车时,阿寻从街那头匆匆赶来向崔怀玉禀报事情,期间还时不时看向她。
这就让薛卿仪很想听听是什么事,奈何阿寻是凑在崔怀玉耳边说的,声音又压得极低,她快贴在崔怀玉脸上,也只听清一句:“……请您过去一趟。”
阿寻说完,崔怀玉冷不丁转头,漆黑的双瞳望进她眼底,“好听吗?”
薛卿仪好像看见了索命的阎王,不由自主往后躲了躲,求生欲不准她就这么把嘴闭上,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开口:“好听……崔相的声音好听……”
这点倒是真的,所以薛卿仪望向崔怀玉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崔怀玉轻笑一声,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是为了哄他才说的。
罢了,想来她刚才也没听见,不然这会儿该是一脸伤心了。
见崔怀玉没计较,薛卿仪悬着的心归位。
男人把她放进马车就要离开,想到献春和竹秋,她一时心急伸出手,“崔相!”本来想抓袖子,结果不小心抓成了手。
确定崔怀玉不反感,薛卿仪才敢大着胆子去碰他的指尖,“崔相,我那两个丫鬟……”
瞥过十指相扣的两只手,崔怀玉下意识动了动指尖,想再扣紧些,可转眼他就嗤笑一声,笑他竟然有这种荒唐的念头。
一只满是血的脏手,有什么好碰的?
崔怀玉毫不犹豫抽出手,接着又拿出帕子把手上的血一点点擦掉,丝毫不掩饰他的嫌弃。
薛卿仪眼睫轻垂,遮去了眼底的失落,她不该对崔怀玉抱有希望的。
可是除了崔怀玉,她还能把希望寄托在谁身上?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没用。
如果足够强大,她就能靠自己了。
女人头顶像是有一团乌云正下着暴雨,把她淋得死气沉沉。
她这副样子是在做给谁看?
她有什么资格对他摆脸色?
崔怀玉将帕子一扔,“你那两个丫鬟会安然无恙回到你的琼华阁,好好想想该怎么还本相这份大恩吧。”
薛卿仪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然而只看见男人冷漠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间,薛卿仪觉得是她幻听了,可那张帕子又确确实实扔到了她头上。
无论崔怀玉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帮她,这份恩情她都会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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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怀玉到了平西王府,已经年过六旬的平西王秦愈亲自为他这个晚辈倒了一杯茶,“崔丞相如今是圣上的左膀右臂,朝堂内外都需要您来调度,着实是辛苦了。”
“王爷言重了。”崔怀玉俯首,躬身接过这杯茶。
秦愈年轻时曾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大魏第一位异姓王。
当今圣上见了秦愈,也得尊称一声王叔。
他一个做臣子的,又岂敢不尊?
秦愈要的就是崔怀玉这个态度,“崔丞相忙着为圣上解忧,镇国公府的事就交给镇国公自己处理,免得分了您的心力,崔丞相认为本王说得可对?”
崔怀玉抬眸,眼中一片温和谦卑,“王爷说的是,等会儿我就让手下把查到的东西全送去镇国公府。”
秦愈很满意他的态度,“也辛苦崔丞相的人跑一趟了。”
崔怀玉笑笑不语。
等在王府外的阿寻得知要把查到的卷宗送去给薛鸣英,气得脸都红了,“凭什么!”
“凭秦氏是他唯一的女儿。”崔怀玉神色淡淡地坐进马车。
阿寻瞪了眼平西王府的牌匾,咬牙切齿道:“他这是仗着自己辈分高身份大,罔顾王法!”
闻言,崔怀玉眉心微蹙,眼中迸射出寒光,“阿寻,慎言。”
阿寻不服气地咬紧后槽牙,“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崔怀玉抿唇未语,这时他眼前突然闪过三个男人把薛卿仪往身下摁的场面,一股暴戾之气骤然涌上心头。
手上的玉扳指被硬生生捏出一道裂痕,崔怀玉垂眸瞥过,“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与其说是回答阿寻,这话更像是在对他自己说。
敢玷污他的东西,无论是谁,必定会付出代价。
回到丞相府时,已是日落西山,崔怀玉没去后院,径直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这一忙就直接到了深夜。
抬眸看见放在一旁的食盒,崔怀玉拿过打了开。
晚饭时送过来的,这会儿已经凉透了。
崔怀玉常常废寝忘食,于他而言,忙完能有口吃的就好,至于是冷是热,无所谓。
可是今晚这道五味杏酪羊一入口,崔怀玉就皱紧了眉头。
“谁做的?”
一旁的仆人擦了把额角的汗,“奴才这就去厨房问问。”
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自窗外响起,“是我……”
只见窗边探出一张白净的美人脸,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就连额头上的伤口也别有一番美感。
察觉到仆人的走神,崔怀玉手里的筷子重重一搁。
仆人忙不迭低头退下。
这边薛卿仪正想进去,就听崔怀玉呵斥道:“谁让你下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