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卿仪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总是梦见崔怀玉凶神恶煞地掐她脖子,要她去死。
从噩梦里惊醒的时候,她听见外面有梆子声,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二更天,亥时。”
听见献春的回答,薛卿仪一愣,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后背那个亥字隐隐有些发烫。
见她脸色不大好,献春担心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薛卿仪回过神,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想知道我睡了多久。”
既然已经决定装作不知道后背有个字,那也就没什么好多想的,她还是好好睡觉吧。
趴着睡了一整晚,薛卿仪实在是难受得紧,第二天她一睁眼就让献春和竹秋赶紧扶她到椅子上靠着。
吹着清冽的晨风,薛卿仪张开怀抱深吸一口气,刹那间,她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又活过来了。
这时,献春抱着一个匣子到她跟前,“小姐,崔丞相听说,你醒了,特意派人,一大早送来,这些东西。”
闻言,薛卿仪脸上的惬意陡然僵住,她突然觉得面前的风变得张牙舞爪,可恶至极。
匣子里装的都是名贵的药材药膏,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但薛卿仪很清楚崔怀玉不可能这么好心。
趁献春和竹秋不在身边的时候,她把东西全部倒出来,发现了夹层。
夹层里面有张纸条,纸上写道——
赏花宴,脏衣服,既然薛二小姐不来取,那本相只好差人送去府上。
薛卿仪笑了,笑着笑着就咬紧了后槽牙,还以为他把这件事给忘了,是她天真了,崔怀玉以折磨她为乐,怎么可能会放过这种机会?
她赶紧叫来献春,“当时可是你亲自去拿的匣子?”
献春点点头,“是一个,叫阿寻的,给我的。”
阿寻送的,那看来就这一个匣子,薛卿仪松了口气,“收拾一下,我要去相府登门拜谢。”
现在衣服还没送到国公府,就是崔怀玉在等她主动。
纸上并未说衣服会在何时送过来,那她就要越快越好,否则以崔怀玉的性子,定会借这件衣服生出一堆麻烦给她。
献春担心道:“可陆太医,让小姐,静养。”
竹秋也不赞成。
薛卿仪本想站起来走两步让两个人放心,不料她现在连起身都费劲,更别说出门了。
可崔怀玉那边,又不能耽搁。
思索再三,她让献春赶紧去请薛鸣英过来。
见了薛鸣英,薛卿仪捧着那一匣子千金难求的东西,真情实意道:“女儿救崔相本就是应该的,可崔相既为女儿求来公主的荣耀,又送来这些价值连城的药为女儿补身体,女儿实在是怕……”
她故意拖着没说下去,薛鸣英拧眉追问:“怕什么?”
薛卿仪垂下眼帘,闷声道:“怕旁人怀疑女儿救崔相是别有用心。”
薛鸣英脸色一沉,吩咐下去:“备车,去丞相府。”
“国公爷去相府作甚?”薛卿仪一脸茫然地抬头,仿佛她是真的不知道薛鸣英的用意。
薛鸣英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怕人怀疑你的心思,那你就得做出受之有愧的样子把东西还回去。”
薛卿仪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薛鸣英不再看她这副傻里傻气的样子,转身让人把匣子收拾好,他再亲自捧去马车上。
献春和竹秋扶着薛卿仪走在后面,献春小声说:“老爷,看起来还是,关心小姐的。”
薛卿仪笑笑没说话,薛鸣英关心的可不是她,是他自己的名声。
如果她被怀疑别有用心,那教女有方的薛鸣英将会被人耻笑。
为了让人知道她受之有愧,薛鸣英在车上叮嘱献春和竹秋等会儿不准搀扶,让她自己抱着匣子走进丞相府。
薛卿仪嘴角一抽,她连站着都困难,这是要她爬进去。
而且薛鸣英也不打算进去,显然是怕她等会儿爬行的样子伤及他的颜面。
难道她自己一个人在地上爬,就可以保全他的面子了吗?
马车停了,丞相府到了。
薛卿仪起身,献春和竹秋也跟着动了,她摇摇头,示意她们乖乖坐着就好。
附近是来来往往的人,薛卿仪抱着一个匣子跌跌撞撞下马车,很容易就被人注意到。
她苍白的脸色,布满额头的冷汗,旁人一看便知是在病中。
她佝着腰,在马车旁站稳,“请国公爷稍等,女儿去去就来。”
不大不小的声音足够周围人听清楚,已有人皱了皱眉,朝马车里看去。
薛卿仪拖着病体,步履蹒跚地往里走。
才走不过一步,她就坚持不住,摔倒在地。
有个小姑娘跑来扶她,关切道:“姐姐,你的爹爹可是没有手没有脚?”
薛卿仪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这么说?”
“姐姐你都病成这样了,他也不扶你,可不就是没手没脚吗?”小姑娘想把她扶起来,奈何力气不够,只能叫来她的娘亲。
薛卿仪借着妇人的力气站稳,气喘吁吁道:“多谢。”
妇人盯着她的脸,瞧了又瞧,才敢开口:“您可是薛家二小姐?”
“你是?”薛卿仪对眼前的妇人并无印象。
妇人笑着道:“六年前薛二小姐在城中施粥救济流民,多亏薛二小姐的一碗粥,才能让我和女儿活到现在。”
薛卿仪怔住,本是不值一提的事,没想到被妇人记到现在。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妇人热情地扶着她,“您要不嫌弃,我扶您进去。”
“不嫌弃。”薛卿仪连忙道。
这时她听见有人议论:“原来是薛家那位二小姐,怪不得她爹坐在马车上,由着她在人前出丑。”
“怎么回事?”不知情的人立马追问。
有个年纪大的老伯叹了口气:“因为那位二小姐是庶出,所以就没当回事。”
“就算是庶出,那也是自己女儿,怎能如此无情?”
话音刚落,薛鸣英冷着一张脸下了马车,径直顶替妇人扶住薛卿仪。
那小姑娘看向薛鸣英,一本正经道:“原来你有手有脚啊!”
薛鸣英脸黑得跟锅底有一拼,他一言不发扶着薛卿仪到了大门口。
仆人进去通传,薛卿仪身体一软,狼狈地摔在地上。
薛鸣英皱眉,只见少女一边想要爬起来,一边自言自语:“薛卿仪你怎么这么没用,连站都站不稳,知不知道你这副样子会给爹、国公爷丢脸?”
听见那声久违的称呼,薛鸣英心里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
上一次她叫他爹爹,还是三年前,求他不要送她进青楼……
“我看就是他故意的!”
一声怒喝拉回薛鸣英的思绪。
紧接着又有人骂道:“庶女也是他女儿,他的良知是被狗吃了吗?都说虎毒不食子,他竟连畜生都不如!”
薛鸣英眉头一紧,眼底生出戾气。
这时他的耳边响起哽咽声:“我爹爹对我很好,你们误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