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孝心可嘉，实乃孤之幸事。”
黎桦神色松懈，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今日之事，可有眉目？”
说到了正事了，黎千顿了顿道：“儿臣本以为那张图纸指向的是解家地下钱庄，岂料除了京城，图纸竟指向一处村子，牵涉人口贩卖的窝点。”
“哦？”
黎桦的话音中染上了一丝罕见的疑问，“自五年前那桩事后，京中竟还有何人敢如此大胆？”
“儿臣也始料未及，那村子里的人替名为流月斋的情报网运送货物，所谓货物多是妙龄女子。”
“背后乃何人指使？”
“儿臣据口供推测，流月斋背后之人极有可能是端王。”
黎桦了然，“流月斋位于何处，你可知晓了？”
黎千道：“回母亲，儿臣已知，儿臣自请明日探查流月斋，查出背后之人。”
黎桦颔首，“你且随我来。”
“是，母亲。”
黎千随黎桦走进里间，里间挂满了各种字卷，多是黎桦的作品，不输当代大家，笔酣墨饱，曲尽其妙。
黎桦走到墙边，从底部掀开一幅竖着的长条字卷。
字卷后露出了一块突兀的银白方形，黎桦轻轻按压，银白暗格弹开——一副泛着银光的玄铁护腕静静的躺在里面。
黎桦取出护腕，转身递到黎千手上。
黎千双手接过这对沉甸甸的护腕，她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样的机关护腕在她八岁练内力后，就再没戴过了。
“你如今功力大失，这对玄铁护腕可用于防身。左手内里藏有四根毒针，毒针见血封喉，乃你从前常用的颅内针。”
黎桦接着又说道，“右手则有三把短刀，短刀薄如蝉翼，吹毛即断。”
“儿臣多谢母亲。”
黎千装上护腕，护腕围于手腕，隐蔽便携，只三寸余宽，用衣袖遮去就几乎瞧不见。
按下护腕外侧的机关，只需握拳便可启动内里的机簧，毒针和短刀，能瞬间射出几丈远，这是杀伤力极大的暗器。
而黎千手中的护腕又是玄铁所制，哪怕朝廷中最精锐的轻骑军也用不上。
少女英姿勃发，俏生生地立于跟前，恍然间和从前那穿着绯红骑装，手握红缨枪的女子重叠了。
“我儿英姿不减当年。”黎桦缓缓拍了拍手，掌声清脆。
她眼角含笑，又道：“今日奔波，想必你也累了，去歇息吧。”
“母亲莫不是嫌儿臣叨唠您了？”
黎桦又笑了：“你打小便聪慧，确是孤的孤本字帖还未临摹完。”
“那儿臣便不叨扰母亲了，先行告退，望母亲早些就寝，保重身体。”
黎桦颔首，而后不再瞧黎千，转身缓缓走到桌案前，提起笔凝神。
黎千放慢脚步，悄然退了出去。
总共耽搁了不过一炷香，出了书房，黎千瞧见了仍然站在院子里等候的绮云。
绮云见她出来，便道：“你原先的院子久未清扫，我让人在东园收了一处新的院子。”
黎千点点头，“劳你带路了。”
总之端王府暂时是没法回去了，行事不便，又恐端王妃起疑。
大长公主府分为东园和西园，占地广袤，更胜端王府一筹，光是待客厢房就多达四十多间，雕梁画栋，水榭花圃，戏台摘星楼，几乎就是个小型皇宫。
黎千久未回来，早已忘了其中布局，光靠自个找，只怕会绕晕在这些蜿蜒曲折的回廊里。
很快就到了黎千的新住所，两名年纪不大的婢女候在浴房门外，见绮云来了，俱躬身道：“绮云姑姑。”
绮云抬手，示意她们免礼，两人打开了房门，“姑姑，热水已备下了，贵客即刻可沐浴。”
蒸腾热气扑面而来，房内烟雾袅袅，弥漫在空中，里头放置的并非浴桶，而是一连接地龙的白玉暖池。
绮云看向黎千，用眼神询问黎千可否满意？
黎千微微颔首，表示满意看，又道：“让她们下去吧，不必伺候。”
两婢女未等绮云吩咐，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绮云自是知晓黎千脾性，索性也走了，只剩下黎千一个人。
黎千关上房门，边拆卸发带边走向白玉暖池。
葱郁如墨的长发散开，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足长到大腿间。
她抬手解开领口的系带，素白锦裙便如蝴蝶般翩然滑落，露出内里月白色的中衣。
手指继续灵动地穿梭，全身衣物皆落到地上，呈现出一具如羊脂白玉般莹润的上好躯体。
暖池中的水汽氤氲而上，在她周身缭绕，仿若为她披上一层梦幻的纱衣。
黎千缓缓踏入池中，温热的池水瞬间将她包裹，仿若温柔的怀抱。
她微微闭上眼睛，长而翘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下淡淡的阴影，池水洗去了浑身的粘腻，连日来的疲惫丝丝缕缕地从身体里抽离。
回来了三天，三天未曾睡过一次好觉，还沾染上了那个贱人恶心的气味。
黎千睁开眼，气息翻滚，从未有人敢那般侮辱她，有也成了孤魂野鬼。
黎晏这个贱人，已有取死之道。
平复翻滚的气息，黎千伸手，掬起一捧池水，轻轻洒在脸颊上，水珠顺着她细腻如瓷的肌肤滚落，滴入池中，溅起微小的水花。
她的手指在发间穿梭，将长发散开，墨发如瀑般铺散在水面，随着池水的波动轻轻摇曳。
此时，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几缕银白的光辉，恰好落在池中的少女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晕。
仿若月宫中仙子下凡，美得不可方物。
黎千静静地沐浴在月光与池水之间，捋着脑中纷乱的思绪。
重新从安乐伯府睁眼这三天来，黎千未有片刻停歇。
本只想为自己报仇，杀了解家人和阮何，激流勇退，从此隐姓埋名过完一生，可义弟缠流的失踪令黎千又重新踏入这漩涡当中。
却也令黎千从刀光剑影的表层中剥离，看见了血色掩盖下的涌动的脏污。
黎千意识到，令她成为大长公主手中的一柄身不由己的杀人利刃的，从来不只是一个人，或是两个人，而是这盘根错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京城。
若她仅仅是杀了解家和阮何这样的伥鬼，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