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影卫垂眸看着她,“公主是这世上最美好之人。”
沈楚楚坐在桌旁一言不发,影卫忍不住道:“公主何必执着于容复,他根本配不上公主。”
“首辅之子,即便入了宫也能在短短一年内爬到秉笔太监的位子,私下里被称之为九千岁。容复是这大庆最配得上我的人,我要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坐至高之位。”
沈楚楚瞟了影卫一眼,声线凉薄:“而不是下嫁一个庶人,过需操心柴米油盐的日子。”
影卫脸红耳赤,好在脸上的面具遮住了失态,他垂眸一声不吭。
沈楚楚:“许恒,四年前的事本公主很感激你的付出,这些年我看你对我忠心才给你体面上我的床,是不是我的纵容让你误会了什么?”
她起身走到影卫面前,低声道:“做你该做的事,不要置喙我的决定,否则就别留在清风殿了。”
“……是。”影卫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收拾完了地上的碎瓷片,消失在了清风殿中。
三日后,一辆马车停在了王府前的长街上,身穿常服的容复走了下来,拾级而上叩响府门。
门房打开偏门,连忙见礼,“见过容督主。”
“劳烦通传,本督求见长公主。”
“督主请跟小的来吧。”门房做了个请的姿势:“公主已经提前吩咐了,若是您来直接领进去见她。”
容复跟着门房进了王府,他第一次有兴致仔细欣赏王府里的景色。
以前别说迈进这里,就是他的车驾从王府前经过,都得被门房扔几个烂菜叶,这也没过多久,他竟然能被王府的人如此客气请进王府,容复禁不住唏嘘。
他和沈雾的关系兴许真能因此有所缓和。
容复跟着门房来到大殿前的庭院,绕过抄手游廊往内殿走,还未到便听到沈雾含笑的声音。
“福宝,动作不够标准,得再往下低一些。”
逐步走近,容复从廊下远远望见了沈雾的身影。
她穿着少见的紧身劲装,长发挽起英姿飒爽,双腿岔开站着个标准的马步,身边是只有她膝盖那么高的小福宝,也煞有介事地学着沈雾扎马步,小身板晃晃悠悠的,但信念感极强,小脸板正十分严肃。
“跟我学下一式。”
沈雾收起马步,原地活动了一下腿脚,轻喝了声,做了个出拳后踢腿的连贯招式,小福宝看得眼睛都亮了。
沈雾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来试试。”
‘哈!’
小家伙学着沈雾无声喊道,首先气势到位,然后挥出一拳,紧接着手忙脚乱地抬脚,下一刻失去平衡,咣当摔了个屁股蹲。
“哈哈哈哈。”
沈雾笑得直不起腰,蹲下问他可有摔疼,小福宝只觉得丢人,捂着脸摇了摇头。
沈雾:“没事儿,以后再多练练,便能打的很好了。起来吧,跟姨姨吃饭去。”
门房在廊下一直等到二人互动完,才示意容复跟着他过去。
“公主!容督主到了。”
小福宝抓着沈雾的手指用了一下力,激动道:‘叔叔!’
容复拱手作揖,小福宝松开抓沈雾指尖的手,朝着容复扑了过去,容复顺势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掂了掂,“重了。”
“那是,也不看谁养的。”沈雾冲门房摆了摆手,门房离开后,她一脸不悦的说道:“还不放下?想抱多久?”
“福宝喜欢让我抱。”容复很少看见沈雾这种表情,故意逗她,淡声说道。
小福宝环着容复的脖子,左看看右看看,葡萄大的眼珠眨巴眨巴,一脸无辜。
沈雾看看他就起不起来了,笑着掐了掐他脸上软肉,“小没良心的。”
容复来是为了正事,逗完沈雾便把小福宝放了下来,沈雾道:“姨姨和他有事要谈,你先进去找流心吃饭好不好?”
‘嗯!’小福宝乖乖点头,一颠一颠跑回屋里去了。
沈雾领着容复来到后院的五角亭,侍女奉茶后退到了远处,沈雾道:“想通了?”
“嗯,你我各退一步,张万全他以前在大理寺办案有功,贬为庶人革职回家,他这些年在顺天府所得尽数充公。”
沈雾其实不太满意,但容复能退到这个份上已经算很好了,先将张万全革职是大,然后她要抓住时机将顺天府尹换成自己的人。
沈雾笑着说:“成交。”
容复盯着她道:“孔乔盛你如何处置?他那小舅子所犯之罪也不轻。”
“放心,本宫会秉公处理的。既然如此,那合作愉快。”
沈雾举起茶盏,容复不大习惯的也端了一杯,和她碰了碰。
容复尝了口茶,深呼吸后问道:“金氏在锦衣卫可有供出什么?”
沈雾脸色隐隐有些难看,冷声道:“她第二日就咬舌死了。眼下想知道拐案更详细的事,只有先抓到李扬。李扬还是没有动静?”
“嗯,像是凭空蒸发了。”
“好好的人怎么可能凭空蒸发。”
二人沉默片刻,异口同声道:“燕京有人在帮他。”
沈雾和容复四目相对,沈雾哂笑声道:“若朝中真有人与拐案有关,这事便有意思了。”
容复:“既然都已经合作过一次,就请长公主继续让锦衣卫与东厂合办此案。”
“好,本宫信你。本宫这里还会派人去查,谁若先有消息,都要相互通气。”
容复点了点头,站起身说:“时辰不早了,微臣先行告退。”
“容复。”
沈雾忽然叫住了他,容复回过头,沈雾道:“本宫记得你有个妹妹,今年刚满十三。”
“公主何意?”
“燕京这么乱,拐案频发,通常最容易受害的就是女子和小孩,你懂吗?”
容复听出了沈雾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躬身行礼,“多谢公主提醒。”
人离开后,沈雾看着眼前茶盏中起伏的茶叶,轻轻叹了一口气。
前世容复的妹妹容笑在拐案中遇害,尸身被抛进护城河中,死了三日才被人发现,沈雾还记得容复丧仪上悲痛欲绝的模样。
虽然他们是敌人,但容笑是无辜的,还未盛开的花就这么凋零了,能救沈雾还是想救一把。
希望这一世他们能顺利找出拐案的幕后真凶,为前世那几个孩子讨个公道。
翌日,沈雾来到镇抚司诏狱找到孔乔盛。
孔乔盛一脸憔悴,囚衣下渗出血迹,他艰难爬起身隔着牢门给沈雾磕了个头。
“微臣给长公主请安。”
沈雾垂眸看着他,“你的伤是本宫吩咐他们打的。虽然曹高所为你并不知情,但既然是你将曹高引进军中,他做了错事你也难逃罪责,你对本宫的吩咐有异议吗?”
“微臣不敢,微臣自知有错,微臣该挨打!就算公主将微臣的脑袋摘了,微臣也不会说半句不字!”
“你罪不至死,本宫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沈雾淡淡道:“把人带上来。”
锦衣卫押着曹高走上前,将人押跪在孔乔盛面前,孔乔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眼里满是怒火。
沈雾:“曹高私吞军饷,兜售禁物牟利,罪大恶极。本宫判他斩首,由你孔乔盛亲自做监斩官。你可愿意?”
“什么?”孔乔盛愣住了。
曹高听后顿时用力挣扎了起来,他被塞住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动静,流着泪不停冲沈雾磕头,想求她放自己一命。
孔乔盛看见小舅子这副模样,表情瞬息万变,既有思虑也有不忍。
沈雾拧着眉,“孔乔盛,你这个人旁地倒还好,只一点本宫看不惯,那就是无条件偏爱你那夫人。疼爱夫人本没什么错,只是你疼爱之前该知道为她所做之事,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你先是大庆将军,朝廷命官,后才是她的夫君。”
“本宫问你,你将曹高领入军营之前查过他的底吗?给他上了军户后又观察过他在军中的表现吗?”
“微臣……微臣疏忽,微臣过于信任他,所以……”
孔乔盛不敢说,他以前不是没怀疑过曹高在军营里混日子,但他每每想细查的时候,他夫人都会跳出来哭闹,说他不相信小舅子,孔乔盛心一软,就不了了之了。
沈雾:“曹高死不足惜,孔乔盛,本宫只问你一句话。监斩官,做是不做?”
孔乔盛咬了咬牙,磕了个头,“公主之命,微臣不敢违抗!”
“好!”沈雾吩咐狱卒:“送孔将军回府,派太医好好医治他身上的鞭伤。曹高三日后问斩,别误了时辰。”
沈雾故意要他回去,让他直面他夫人。
其实按理说孔乔盛应该降职回家了,但沈雾还是打算看在以前他战场上奋勇杀敌的份上,给他一个悔改的机会。
若是此事之后他对夫人仍然以往的纵容态度,沈雾会寻找更合适的将领顶替他的职位。
转眼三天过去,曹高人头落地,孔乔盛因御下不严被罚俸一年,又打了二十廷杖被送回了家。
听说他夫人吵着闹着要和离,沈雾并不放在心上,让他自己处理家务事。
孔乔盛的危机解除,按照她和容复的约定,现在只等张万全被革职查办。
翌日早朝,沈雾坐在下面,目光时不时往容复看去。
容复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不多晌,有言官出列提及张万全之事,说了一箩筐废话,最后道:“请皇上革职查办张万全。”
沈括懵了,他认出言官是容复的人,容复竟然临阵倒戈?!
沈括被打了一手猝不及防,正想着该如何破局,文官前列的容首辅镇定站了出来。
“陛下,有关张万全一事,微臣有新的证人,请陛下准允证人上殿。”
沈雾和容复同时皱眉,容复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张万全的事父亲全权交给了他,他背着父亲和沈雾合作,一切都做得十分谨慎小心,他是如何发现的!
容首辅对上容复的眼睛,那张脸上的表情带着怒意。
暗想,等会儿再找你小子算账!
证人上殿,竟是顺天府通判,通判张口便把收受贿赂,私自更改案件结果的事全都包揽到了自己身上,非但如此,还拿出了他名下的许多房契地契,那些东西的确不是他一个小通判能拥有的。
容首辅等通判说完,便俯身作揖,“微臣此前一直觉得古怪,张万全的府邸可以说家徒四壁,他儿子正考功名,穿的都是张万全年轻时的衣裳,洗到发白,他夫人穿的是荆钗布袄,贪官岂会活成这样!”
“微臣仔细查了一番,发现是这通判倾吞金银,还将罪责推于张万全,张万全年事已高,平日的确不常在顺天府断案,是有失职,这才让他钻了空子。张万全有错,但错不及革职抄家,请皇上开恩!”
“请皇上开恩!”
容家的拥趸站出了一大片,沈括看过那些证据,脸上才露出放松的神情。
当场宣布放张万全出大狱,送回府里好好休养,至于他渎职之罪如何惩处,沈括直言要与内阁商讨过后再定。
朝会结束,沈雾黑着脸离开了皇宫。
容首辅这一手的确是让她猝不及防,她的人一直盯着容家动向,都没发现容首辅此行,沈雾还是小瞧他了。
两朝宰辅,的确是不容小觑。
沈雾上了马车却没急着让车夫走,她想了想,撩开车帘对流心说:“你去告诉容复,此事不算他错,本宫不跟他计较。不过……”
沈雾轻笑了声:“你问他,容首辅为救无能之人不惜牺牲旁人的性命,此举究竟是为大庆,还是为他自己。”
流心应了声是,沈雾撂下车帘,回了王府。
入夜,容府之中,容首辅手持藤条鞭打容复,每打一下问一次:“知错了吗!”
“不知。”容复身形站的笔直,饶是嘴唇没了血色,眸色依然冰冷又坚毅。
“父亲今日之举,全不像平日的您,错的是父亲,而非容复。”
“你……还敢顶嘴!混账!”
“老爷!老爷别打了!”
“爹!爹够了!哥哥都流血了!”
容母和小女儿容笑一起跑了进来,容母拦着容首辅,让容笑扶容复到边上去,容复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容首辅怒道:“都别拦着!我今日要打死他!瞒着我和窃国妖女来往,还敢与老子顶嘴!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就愧对我容家列祖列宗!”
容母抱着容首辅的腰不让他上前。
容首辅疼媳妇,半天挣不开,容笑赶紧趁机拉容复往外跑。
“你站住!”
容复在门槛前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抹掉嘴角渗出的血迹,冷着眉眼一字一顿道:
“您保张万全留在京城,好,那我就让他在京城除了待着,什么事都做不了。”
“你!”容首辅牛眼一瞪,作势往前冲,容母一个趔趄,冲容复喊道:“快走啊!”
容笑拉着哥哥赶紧离开了是非之地。
跑到前院,她才敢松开容复,满脸担忧的问他:“哥哥,你伤得严不严重?今晚别回宫了,我找太医给你看看吧。”
“不,我明日还要上朝。”
容笑:“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上朝?二哥,你为什么跟父亲拌嘴?我听见父亲说你和妖女来往,是不是那个害了你的长公主?你傻啊,你为什么还跟她——”
“笑笑,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容复厉声喝住了容笑,容笑吓了一跳,脖子都缩了起来。
容复缓和了语气,揉了揉她的脑袋。
“哥哥走了,燕京这阵子很乱,不要像以前到处乱跑。出门要带护卫,记住了吗?”
这话容复重复很多遍了,容笑努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