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缨这才说起了今天在宋家发生的事,说了争吵,说了动手。
说了父亲一扬手,摔碎了盛药的碗。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我发现,我和他的血并不相融……”
两人无意间滴进水盆里的血,像完全排斥的两颗血珠子,各自散开,没有融合在一起的迹象。
这让宋云缨心中升起了一个骇人的猜测。
“或许,我根本不是爹的女儿……”
“你这个想法很大胆啊。”独孤羽沉默片刻,开口问:“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宋云缨摇摇头。
“所以才想着再验证一下。”
独孤羽提醒他,“取你爹的一滴血容易,只是这件事,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去做。”
宋云缨道:“你知道吗?我曾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会活在宋家的阴影里。但今天这个想法冒出来时,我忽然释怀了许多。”
她说:“人与人之间越是亲近,期望越多,失望和憎恶自然也就多。他若真不是我爹,或许,我也不会越陷越深。”
“好,我帮你查查看。”独孤羽轻抚着茶杯边缘,若有所思:“宋国公他发现蹊跷了吗?”
“我不知道,他只顾着骂我,怕是没注意吧。”
独孤羽道:“你的身世,你母亲应该最清楚。如果你不是宋家的女儿,她为何临终前将你托付给宋家?”
“娘亲是被人伤透了心,若非走投无路,也不会让我去这虎狼窝。”
这些年,父亲于宋云缨只是个称呼。
或许是她太想摆脱宋家了,稍有一线机会,她都想跟他们划清界限。
宋云缨回忆着:“当年母亲带着我和弟弟逃难到小陇山,她本就体弱,一路颠簸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她其实明白的,爹视她为污点,这才没有上京跟宋家撕破脸……”
独孤羽轻伸手握住了宋云缨的手,“这样吧,我让人去查查。大巽官员的私闻秘事多半都在暗卫手中,或许能从中找到点线索。”
“嗯……”
独孤羽道:“我一直都想问,你和你弟弟是双生子吗?”
宋云缨点头,“对啊。”
“看着不像。”
“不像吗?小时候我只是个头儿比他高。”
“不像。”独孤羽擅长丹青,对人体结构有较深的研究。他画皮画骨多年,根据宋云缨的描述,推演画出的宋子游与她并不像姐弟。
宋云缨此时头脑已经乱了:“若我们不是姐弟,那娘亲呢?我们是她的孩子吗?这一切究竟跟宋家有什么关系?”
“别急,咱们想想办法,总会弄清楚的。”
“嗯。”
娘亲和弟弟,永远是宋云缨心底最柔软的存在。
当年宋云缨孤身一人来到京城。
她一个小孩子,无依无靠,只想着在宋家如何讨好继母和姐妹,如何在这深不见底的宅子里生存下去。
若不是靠着想要与弟弟团聚的念想,只怕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好在,宋云缨已经想明白。
费再多的力气讨好别人,都不如自己强大可靠。
公道,自己去讨。命运,自已去争。
才能活出个明白和精彩。
“信我拟好了,送去暗卫署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独孤羽道:“只这一次,你可又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她低头:“我知道……我会还你的。”
凉亭上的风铃随风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他拂着她的脸,“瞧这一脸的伤,让人打了也不知道还手吗?”
她并不在意,“一个巴掌算什么,早晚我要她百倍千倍的还。”
他欣赏她的隐忍,“娘子不该困在闺闱中,该去朝堂上出谋划策才是。”
“快别乱说。”宋云缨担心隔墙有耳。
“宋云缨……”
“嗯?”
他淡淡道:“我希望你在我面前,不要遮遮掩掩,做回你自己。”
宋云缨抬头,对上独孤羽那双深邃的眼眸。
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能有这样一个愿意为自己撑腰的人,何其幸运。
“那……我可以把紫娟留在府里做事吗?”
“王府后院由你做主,你说留谁,便留谁。”
宋云缨此刻内心无比安定,“王爷,云缨此生做得最好的决定,就是嫁给你。”
独孤羽轻笑一声,对宋云缨的郑重其事颇感意外,“突然这么懂事,让人好不习惯啊。”
宋云缨轻轻抽回手,脸颊微红,“我都是肺腑之言,王爷若觉得好笑,以后我不说就是了。”
他把她拉近,“那怎么行?我爱听,以后多说点。”
她声音细若蚊蝇:“知道了……”
独孤羽见白天还在宋国公府大杀四方的泼辣娘子,如今在自己面前却颔首低语。
觉得有意思。
独孤羽看着宋云缨,眼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你这样子,着实让人爱不释手。”
宋云缨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别过头去,“王爷,你正经点儿。”
月光如水,翠竹轻摇,静静地洒在凉亭之上,给这幽静的空间披上了一层银纱,让人忘却掉尘世的烦恼。
独孤羽打横将她抱起。
宋云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嗔怪道:“王爷,你快放我下来。”
独孤羽收敛起玩笑的神色,抱着她稳稳地走向卧房,“有你在,怎么正经?”
宋云缨潮红的脸随之泛起笑意……
*
日上三竿,紫娟见宋云缨仍未起床,不免担心。
望着房门问:“主子总贪睡吗?”
“不是啊,”奈奈嘟囔道:“主子还说呢,要发奋几日,好好查一查国公府的底细,这才不过第一天,我一碗粥热了三回了,也不见她起来。哎……”
锦瑟在她脑壳上一敲,“不准背后议论主子的不是。”
奈奈吐吐舌头,“昨晚王爷那般折腾,今日主子不起实属正常。咱们就老老实实等着呗。”
紫娟脸颊瞬间通红:“奈奈你羞不羞啊?”
“怎的,大家都听见了嘛,又不是我胡诌的,嘿嘿。”
昨日,卧房里颠鸾倒凤地响到了二半夜。
任谁也不可能装聋作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