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宗远却停步不再向前,等她给出许诺。
“但恩人也尚未答应下嫁于我。”
啊,看来即便已经有好感度的基础,他也没那么容易骗过。
祝小枝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胡说道,
“我与宁郎君相熟不过几日,婚姻大事,岂能仓促做决定?况且,宁郎君还没有尝试打动我,就说要娶我,未免太心急。”
“原来范阳军的兵符为聘,也不足以打动恩人。”
见祝小枝惊讶看来,宁宗远轻笑,
“恩人腰间那枚鬼面玉,便是范阳军的兵符。不过,空有兵符的确不够,能用它号令全军的除了宁德海,只有我。因此,恩人若要选择范阳军,就得选择我。”
原来如此,难怪她总觉得玉佩似曾相识,这便是宁德海曾挂在腰间,可以号令范阳军的鬼面兵符。
不知不觉中,万万人生死已握在她掌间。
根据历史,正是这支军队捅穿了帝国的心脏,为太平盛世画上休止符,自此这方土地沉沦入无尽战乱。
但她还远远没有能力号令这支军队,倘若贸然发号施令,恐怕反而会将历史进程引向未知,害死她关心的所有人。
“宁郎君说笑了,我一介小女子,要范阳军何用?”
虽如此说,她却笑盈盈将玉佩往衣袖下藏了藏,以免他回心转意。
至少,五年后的危机,她又多了一张底牌。
倘若没有宋筠枉死之仇待报,或许她和宁宗远,甚至可以成为真心的合作伙伴。
但过去不存在如果,一个人的底色也极难因一两件事有所更改。
“小女子,未尝不可成大事。”
趁她愣神之际,宁宗远已然远走,唯余尾音环绕。
“纵火之事,我可以代劳,至于我们的婚事,恩人再仔细考虑吧。”
他步子迈得轻且快,三两下就消失在街角。见那名阴沉得吓人的男人离开,卫娘才敢凑上来问祝小枝,
“殿下,你们都商量了些什么呀?”
最好还是不要让卫娘知道鬼面玉佩的作用,省得被长乐公主盯上。从强迫平民百姓跪拜车驾,到贬谪裴载包庇高氏,她已经完全失去对这位姑母的信任。
祝小枝将长袖荡开,完全遮住鬼面玉佩,勉强挤出笑容。
“不算是商量,只是互相了解。”
“殿下你不会真的要……”
然而,一道清越的嗓音横插进来,打断了卫娘的八卦和唠叨。
“我似乎记得,我已经提醒公主要远离宁宗远了。”
裴载最终没有忍住暴露行迹,但依然欲盖弥彰地用斗笠罩着面容。
根据线人的消息,宁宗远几乎与他们前后脚从范阳出发,但他出现在众人眼前却是几月后。这期间他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不得而知。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名想取祝小枝性命的神秘人就是宁宗远。
“裴先生?”
祝小枝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这个裴载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各种场合。
“先生只是我的教书先生,我与何人交好,应该还轮不到先生过问吧?”
她背过身,只留一个倔强沉默的背影。
裴载掀起斗笠,望着她的肩头,才发现衣衫遮盖下少女的肩膀逐渐圆润,手臂也慢慢生长出一层薄肌,隔着布料也能看见明显的、极富力量感的起伏。
其实她回到长安后,饮食有所改善,再经过私下的努力锻炼,已经不再瘦弱。
只有他还停留在过去,总还把她当成昔日那个柔弱倔强,不肯低头的女孩。
“所谓先生,除去学识,还应教导学生为人。”
祝小枝心有所悟,匆匆瞥了眼联系人列表,依然没有找到裴载姓名,但宁宗远的好感度反而加了一颗心。
毕竟,后者才是更理解她的野心的人。
“我行为规矩,也不触犯法律,先生有什么好教导的?”
似乎故意要气他一样,祝小枝揽过卫娘的肩,向她眨眨眼,
“对了,这儿离崔家、陈府和杨家宅院,哪处更近?今日休沐,我正好有些问题,想与国子监生徒们一同讨论,开拓视野。”
裴载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怒火。他发觉,每当遇到祝小枝,自己的好脾气总是能在瞬间被消磨完。
“公主与我讨论即可,何必再叨扰外人。”
祝小枝却比出一个鬼脸,吐着舌头摇头晃脑,一副十分欠打的模样。
“哎呀,学生惧怕老师,古往今来皆是如此,那些不惧怕老师,甚至喜欢老师的学生,才叫异类呢!”
言罢她便拽着卫娘,晃晃悠悠要走。红袖与白衣交错过后,裴载终于开口。
“宁宗远想杀你。”
少年的声音很轻,祝小枝以为自己错听,略带惊愕地转过身,
“什么?”
这怎么可能——宁宗远若要杀自己,何必将兵权拱手让人。少女的身躯何其脆弱,只要报复性地还她插在他心脏上那一刀,她必死无疑。
裴载几步上前,与她并立,淡淡的熟悉檀香味扫来,眼神却径直掠过祝小枝,飘向卫娘。
“卫娘,看好公主,别再让她与宁宗远接触了。”
卫娘下意识地低声称是,却被祝小枝拽向身后,气呼呼质问,
“是我给你发月俸,你不该听他的,应该听我的。”
卫娘两头犯难,只好握住祝小枝的手劝道,
“殿下,裴大人也是为你好。”
可是好感度列表怎么可能出错呢?它能跨越空间联通心灵,几乎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异。
反而是裴载,和卫娘一样,都是长乐公主的眼线。不论她做什么,都会事无巨细地被长乐公主知晓,难道他们以为她不知道?
“先生的好,总是让我无法消受。”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他哪次不是为她的安危考虑?
祝小枝总是莽撞得仿佛不怕伤也不怕死,但裴载会害怕。毕竟她身上寄托了一点帝国的希望——他如此说服自己为她胆战心惊。
裴载心一横,竟祭出狠招,
“看来殿下并不服我这个先生,索性也不用再拜我为师了……”
“好啊,小裴。”
裴载震惊的瞳孔瞪得浑圆,似乎首次觉得自己的姓氏如此晦涩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