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
白渺慌了起来，支支吾吾。
刘莽这一举可以说是猝不及防，原本以为过关了，冷不防闪到她面前摆这一道，不可谓不惶然。
尤其那张凶神恶煞的鬼脸，好像要把她顶出个窟窿来。
快速在脑海过一遍是否有遗漏，衣服已经烧了灰斗不留，样貌也改了……
细想来并无破绽，白渺鼓起勇气，抬眸直视刘莽。
先前她有些害怕，根本不敢看他们的样貌，这一瞧，才发现刘莽长着一副怒目金刚的凶态。
眼神凶狠，眉梢上扬，双目圆瞪，目光犀利如刀，眉宇间透露出一股煞气，长得好像家乡门上踩小鬼的门神。
不过，他是鬼，应当是门神脚下的小鬼，怎么会长得像门神呢？
白渺眼神望下，看见他的脖子肌肤处有一圈缝补痕迹，根据这几日的见闻，她已经能根据外形，推测鬼的死因。
面容清癯的是病死的、骨瘦如柴是饿死的、面黑如炭是烧死的、骨架松散的摔死的。
他莫不是生前的罪大恶极、被斩首的？
想到这里，白渺不免悚然，悄悄后退半步。
“汝何方人士？”
这青面獠牙的鬼还挺有墨水，不生气的时候说话文绉绉的。
白渺低声回答：“凉州府、绥阳县人，今岁十八，因溺水而亡。”
幸好奶奶交给她木牌的时候，她为了以防万一，将信息全都背下来。
她瞧着毫发无损，又年纪轻轻，只能选个尸首齐全的死法，溺水正合适。
刘莽犀利的目光又盯着白渺，静默片刻，空气仿佛凝滞，冷风袭来，带着湿滑阴寒的凉意。
白渺强忍着鼻尖的痒意，脑袋越垂越低，她快要忍不住打喷嚏了！
袖子下的拳头慢慢握紧，指尖刺入肌肤，忍耐着。
刘莽看见她这副胆小如鼠的模样，打消疑窦，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外面的阴兵紧随他一同前往下一家。
奶奶挥手令木门关紧，白渺这才敢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差点就暴露身份了，好险。
白渺余惊未定，脱险后，才惊觉后背早已湿了一片，哪怕身处寒冷的地府，还是被吓得出了一身热汗。
她捂住胸口，极力让心脏慢下来。
隔壁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敲门声，奶奶拄着拐杖进屋内。
“快进来。”
奶奶大约是有事要说，她们紧随入内，最后进去的飘飘用臀部将门顶住，砰的一声关紧。
在她们密聊期间，灵泉城戒严了。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往来皆受到盘问，在如此严密的搜查下，不信找不出她。
宇文彦从一座阁楼顺着蜿蜒的阶梯往上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整座宫殿的最高处。
这是一座云台，四周视野空旷，遍览无余。
俯瞰下方，可以看见遥远的城池街道，空旷无一鬼，有丝丝缕缕的黑雾漂浮。
那是鬼气。
宇文彦不动声色地站着，头顶是一轮弯月，他幽黑的瞳仁似鹰目，巡视自己的领土。
又长又密的乌发自额头归拢到脑后，紧锁的浓密眉梢挤出一个川，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色衣摆随风摇曳，像一株孤寂的曼珠沙华。
过了良久，宇文彦掌中出现一支短笛，他放在耳边吹奏。
笛声急促如鼓雷，紧凑尖锐；调子如浪潮，时高时低；声波如火焰，忽明忽暗；速度如疾风，播土扬尘。
继而变得宛转悠扬，哀怨愁肠。
吹完一首曲子后，他动作快得出虚影，冲到半空。
一轮巨大的血月下，他衣袂随阴风摇摆，长发飞舞。
宇文彦用鬼气送出一道命令：“白渺，给我出来！”
这道声音似魔咒，传达灵泉城每只鬼的耳畔，一旦有人看见了白渺，必定会将她扭送到灵泉宫，换取鬼王的青睐。
小院内，奶奶叮嘱好一些注意事项，白渺谨记于心，绝不暴露自己的踪迹。
一道悠扬的声音传达耳畔。
“白渺，出来！”
白渺吓了一跳，这声音熟悉无比，不是别人，正是鬼王宇文彦，还真是阴魂不散。
今日的白渺犹如惊弓之鸟，接连的惊吓令她浑身虚弱，无助地凑近奶奶。
他的面色越来越白，神色越来越阴狠森然，吹出的每一道音调，无一不在折磨下方的恶鬼。
浓烟从他身上不自主冒出来，化作密密麻麻的骷髅头。
白渺吓了一跳，后退几步。
那些骷髅头不受控地变大，像脱缰的野马，飞奔而出。
似一道又一道投下的炮火，拉出长长的烟雾尾翼，向四面八方扩散，直直奔向那些恶鬼，不停地撕咬、啃食。
那些恶鬼又开始发出凄厉的惨叫，似婴儿啼哭、似猫儿嚎叫。
但这一回，白渺一点都没受影响。
宫殿城墙上隐约出现一道似水的光波，呈现出盖子一般的保护罩，围拢着里面的宫殿，将外面那些慑人又阴森的声量攻击阻挡在外。
白渺内心暗想，怪不得那些恶鬼进不来，原来是有保护阵。
在她出神期间，那些骷髅很快将下方的恶鬼啃食干净，骷髅游移着慢慢回到宇文彦身上，没入他的身体。
他停止吹笛，张开双臂，露出享受、满足的表情，不一会儿，那些骷髅便全都回归体内。
随着烟雾消散，白渺发现他的面上的青色消散些许，好像变得更白一点，嘴还是那般殷红，眼眸乌黑如深渊。
宇文彦扭头看向白渺，勾起艳红的唇。
“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饿了。”
说完，动作快得出虚影，一把抱起白渺，冲到半空。
一轮巨大的血月下，两道相拥的身影骤然冲到半空，划出一片虚影，衣袂随阴风摇摆，长发飞舞。
女子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救、命、啊！”
他们冲到高处后，俯冲直下，白渺发出响亮的惨叫声，死死抱着他的腰。
可这也不好受，他浑身都是凉的，像抱着冰块一样。
她怀疑这个男鬼是不是要摔死她？
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无助又可怜的惨叫从喉咙溢出，被阴风吹散。
“啊~”
他们从悬浮的宫殿一路坠落下方的城池，“嘭”地一声，烟雾在地面炸开，向四方扩散。
白渺的叫声越来越小。
她是不是已经摔成烂泥被恶鬼分食了？为何一点痛苦都没有？
白渺动动紧闭的眼皮，慢慢睁开双眸，她不知何时换了姿势，被宇文彦双手抱着，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胸膛。
宇文彦没有注意她，而是定定地看着前方，如临大敌，白渺感受到他身体紧绷着，眼眸又眯了起来。
地面似乎有隐隐的颤动。
白渺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一团白色的物体隐约靠近。
待对方穿过那股逸散的浓雾近前时，白渺才看清，白色的是一只狮子，狮子上方坐着一只面目丑陋的鬼。
白狮每走一步，地面就震动一次。
那只鬼双耳尖尖，獠牙外露，双目赤红如血，褐色的发丝像蓬乱杂草一般披在身后，脸上的皱纹像刻在山巅的沟壑，蜿蜒起伏。
赤裸的胸膛篆刻诡秘又危险的符文，每一笔画都隐隐流露绿色暗芒，双臂肌肉蓬勃，腰间裹着黑色袍子，赤裸丑陋的脚丫从黑袍下露出来。
一条金色链子搭在他的肩膀，缠绕双臂，末端一截落在他的手掌，五指长着如黑曜石般的尖锐指甲，另一只手则拿着白晃晃的刀刃。
白渺认出，那锁链正是将宇文彦绑在王座上的金色链子。
对方浑身肌肤是病态的灰黑色，猩红的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
待他走近后，身后也冒起无数点点红光。
随着烟雾褪去，血月照耀大地，白渺看清了，对面的红光俨然就是那群恶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