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觉得生活糟糕透顶,其中当然包括被围困在鄱阳湖中心的陈汉皇帝——陈友谅。遥想几个月之前,自己统帅六十万大军,身着金甲,意气风发。麾下更是猛将如云,船坚炮利。而如今,百将之首张定边重伤,所剩余残部不足十万人,战舰仅剩几十艘,还是因为摘铁链摘的快,及时逃出了修罗场。
“陛下!我军粮草已经告急了!再过几日,怕是士兵都将食不果腹啊!”
丞相张必先满脸担忧,他和张定边一样,都是陈友谅从小玩到大的结拜兄弟。一人为武将之首,一人为文臣之首。
“陛下!我军退路已经被朱元璋切断,想要突围,恐怕很困难啊!”先锋官马崔禀报。
“唉!知道了知道了,面对着如此局面,众卿家有何良策?”
帐中众人窃窃私语,却不敢大声。但是投降二字还是钻进了陈友谅的耳中。
“够了!你们记住,我陈友谅英雄一世,就算败在了这鄱阳湖中,我也不会跟那个叫花子投降!此二字,不可再提!”
张必先跪拜在地。
“如此困境,臣认为一定要以突围为主,陛下何不分兵,正面交战吸引火力,然后趁着敌军松懈从南湖嘴突围!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到回到武昌,只要陛下重整旗鼓,卷土再来也不无可能啊!”
到底是读过书的发小,一番话下来,倒是听得陈友谅舒服了不少。随即拍案而起。
“就这么定了!明日左右先锋各率五千人,战船十艘,与朱元璋作战!我等借势从南湖嘴突围!”
朱元璋一方此时也在讨论战术,虽然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但是很明显此时还不是松懈下来的时候。
“依我看就应该乘胜追击,借着风势和士气高涨和敌军再决战!”常遇春道。
“继续决战是当然,但是敌军一定不会再倾巢而出。贸然攻入敌军腹地于我不利。老常,打仗要戒骄戒躁啊!咱们掌握主动权就不能急着和对方死斗了,要扩大优势。”徐达道。
论兵法谋略和大局观,徐达还是略胜常遇春一筹,毕竟两人本就是不同类型的大将,常遇春负责冲锋杀敌,乃是最尖锐的刀,徐达纵观全局,调动指挥。都是朱元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众将针对着接下来的行动各持己见,喋喋不休。朱元璋倒是没有吭声,拿了个小板凳,默默坐在了帐外。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就好像一直在他眼前,却看不清,抓不住。
“父亲,您想什么呢?”朱标率先察觉到朱元璋的举动,跟了出来。
“咱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啊,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但是到底是什么事呢?”朱元璋的直觉一直很准,在乱世中能拥有这种直觉,也是他立足的本钱。
“如果您是说打仗的事,那就换位思考一下呗!”
朱元璋的眼睛突然一亮。
“嗯?说下去,你要是陈友谅你会怎么做?”
朱标双手托腮,坐在地上。
“我要是陈友谅啊,肯定不能坐以待毙。斩首行动、铁索连舟都用过了,现在兵力已经落入下风,也被我军团团包围,粮草补给肯定是大问题,如果一直拖下去那没等我们打进去就饿死了。但是决战必然不敌啊!难道您觉得他会投降嘛?”
朱元璋笑笑。
“他跟咱一样,绝对不可能投降,这点咱明白得很,不过咱倒是可以给他写信,就算他不投降,也可以扰乱他的军心。这人在气头上可是会犯糊涂的。”
“那要照您这么说,他已经退无可退了啊,几万人和船又不能长出翅膀……等等!退?不对!陈友谅还有一条路!”
“突围!”父子二人异口同声。
“这就说得通了!咱终于想明白了!”朱元璋猛地起身,回到营帐中,对着沙盘开始琢磨。众将看到他的举动也没人敢上前打扰。
“就是这了!”
朱元璋指着沙盘上的一处。
“如果咱想的没错,陈友谅一定会想从南湖嘴或者泾江口突围!明日徐达给咱率队伍正面对敌,常遇春、俞通海你二人去南湖嘴和泾江口给咱守住了,一只蚊子都不能放出去!汤和率骑兵在岸上支援接应。”
“上位,您是说陈友谅要突围?”连徐达也有些吃惊,这一层,他可真没想到。
“八成!咱们明天见分晓!”
第二天的战场上,陈友谅的数十艘战舰再次来袭,而且炮火凶猛。但是如果能在天上看,就会发现陈友谅富丽堂皇的龙船,好像并不在其中。
徐达今日所率的兵力也并不多,但是却没有影响他的勇气。仍旧是小船穿插火攻的计策,但是今天的敌军,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思,战况一时间竟十分焦灼。
“快!快去通知上位!陈友谅真的要跑!这是诱饵!”
……
南湖嘴前,陈友谅率着余下的残部,小心翼翼地行驶着。他看向前方空荡荡的湖面,先叹了口气,随后竟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必先十分不解。
“陛下为何先叹气,接着大笑?”
“必先呐!我叹气是因为想当初我有六十万大军,船坚炮利,今天归去却仅剩数万人,船也不过几十艘。我为此战失利而悲叹呐。笑则是因为天无绝人之路啊!我笑朱元璋无谋,刘伯温少智。竟没料到我等会从此突围。若我是朱元璋,在此设下伏兵,我等怕是又将损兵折将!”
“陛下英明!过了前方的水湾,我等便能一日千里,回到武昌了!”
张必先的马屁刚刚拍完,却听到炸雷一般的几声炮响。几发火炮就这么结结实实地轰击在了他们的战船之上。
“陈贼休走!你常爷爷在此取你狗命!”
霎时间,常遇春率着几条战舰,上百艘小船钻了出来,火炮弓箭齐射,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撤!快撤!”陈友谅虽说慌了神,却没忘了下令逃跑。
大船转头不便,而常遇春已经提枪率人杀来,两侧的战舰只好掩护着陈友谅后撤,与常遇春交战起来。
带着剩余一半人马,陈友谅又悄悄来到了泾江口。虽然狼狈不堪,但是陈友谅还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张必先颇为无语。
“陛下,要不你还是别笑了,刚才一笑引来常遇春,你现在还笑,不怕再引来谁?”
陈友谅摆了摆手。
“不碍事不碍事!成就大事必定有所牺牲。这朱元璋比我还是棋差一着啊,他以为我会被打退回湖心,必定不会料到我会换个地方继续突围。你看,这不就没有伏兵?”
还没等陈友谅笑完,俞通海的火炮又响了起来。
“陈贼休走!”
张必先欲哭无泪。
“早就跟你讲不要笑了……”
等到陈友谅败退回湖心岛,所剩的部下已经不足七万了。陈友谅跪倒在地,无奈望天兴叹。
“朱元璋啊!你不愧是我命中的克星,也只有你这种人值得当我的对手了!既然你不给我留退路,那我必定和你血战到底!哈哈哈哈哈哈哈,给我走着瞧!哈哈哈哈哈哈……”
张必先警惕地查看四周,确定这次没有伏兵了,就让陈友谅笑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朱元璋大营也是一片欢声笑语,朱元璋开起了庆功宴,只不过不允许众人饮酒罢了。
“上位!你真的是神了,今天这陈友谅的损失完全不比前几日小,如此一来,他怕是再也翻不起什么浪了!”徐达大笑,他虽然负责正面战场,但是也想象得到陈友谅落荒而逃的情形。
“接下来我们只要紧紧围困,陈汉军队必定会走投无路,我军也不用和他们正面拼杀,只要守住粮草,谨防他们抢粮就足矣!等到敌军断粮,再辅以攻心之计,此战可定!”刘伯温笑着地看着朱元璋,提出他的建议。
“先生这话真的是说到咱心坎了去了!咱得庆幸陈友谅没有先生相助啊,不然这仗就不好打了!咱先困他几天,然后写两封信!”
“两封?给谁啊?”这次轮到朱标懵了。
朱元璋哈哈一笑。
“傻小子!一封给陈友谅,一封当然给咱的粮仓洪都啊!让文正那小子提防着点,一粒粮食也不给他陈友谅!”
朱标笑着摇了摇头。
“这陈友谅怕是要受点罪了!”
……
“我军还有多少粮草?”陈友谅背着手,不停地踱步来掩饰内心的焦急。
“禀陛下,大概,只够吃两天了……”
“那就让俘虏饿着吧,只给水喝!然后设宴,让众将军来我帐中赴宴,一个都不能少!”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军中可能已经没有牛羊了……”下属回道。
“那就用猪!什么猪头!猪蹄!猪血!猪皮!都给我做了!给朕来个全猪宴!”
陈友谅深谙精神胜利法,虽然只是通过谐音梗来满足自己。
“是……”
宴会上,陈友谅用力地将一把刀插在了一条猪后腿上,发泄着心中的恶气。随即开始发表讲话。
“诸位将军,自从我军开战以来,损失惨重,先是洪都,接着是这鄱阳湖,依朕看,我军交战不利,在座诸位,都有责任!”
满座寂静,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陈友谅。
“但是,胜败乃兵家常事,有输就有赢,诸位将军不必介怀!”陈友谅巧妙的换了一副面孔。
“还请诸位将军,将这猪(朱)消灭殆尽!酒足饭饱之后,再扭转乾坤!”
“好!”
宴会结束后,陈善儿看着陈友谅不禁问道。
“父皇,按您的作风,不应该是将那些作战不利的将领问罪么,为何今日还设宴鼓励?”
陈友谅摸了摸他的头。
“傻孩子,再砍咱就没人了。而且我也怕他们绑了咱们父子跟朱元璋投降啊,还是哄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