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浑身颤抖,可能刚见到涂节他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但是……死到临头才明白,这件事真的是很难接受。
“在皇上看来,我是乱臣贼子,朝廷中对于乱臣贼子谋逆者的处置,不一向都是凌迟处死么?不过皇上如果想用车裂,五马分尸等刑罚,也可以,不知道皇上怎么样才能解气。”
胡惟庸脸色惨白地笑了笑。他的落幕已成定局,既然挽回不了,也不需要再卑微地求饶。他只想保留自己身为宰相,最后一点体面和尊严。
“那些刑罚都老掉牙了,咱得想点新花样,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你这当朝宰相的身份?死不也得死得轰轰烈烈,前所未闻么?咱想到了一个事,那人家都说,吃撑死是天底下最美的死法,不过要是让你撑死了,好像还有点浪费粮食。咱还听说,把人绑在沼泽地里的树上,那儿的毒蚊子啊,一晚上就能把人活活吸干。那受刑的人呐,痒痒得要死还挠不着,最后就在这极度的痛苦中成为了人干儿,你觉得这种死法对不对得起你的身份呐?”
只能说朱元璋对于杀人这件事,确实有独属于自己的天赋。前一秒还大义凛然准备慷慨赴死的胡惟庸,听说了朱元璋给出的死法时,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只能说这种刑罚,普天之下也只有朱元璋能想得到了,不仅残忍,而且会令人后悔自己,生而为人……
朱元璋仿佛看穿了胡惟庸的心思,冲着他笑了笑。
“行啦,咱先不想那些事,你还有几天可活呢,咱还要让人调查你那些党羽和你的那些罪状。你就在大牢里面好好呆着吧,不过要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想跟咱坦白也行,没准咱心情一好,还给你换一种死法了……”
胡惟庸只觉得面前的朱元璋好像一个慈祥的恶魔。他太懂得玩弄人心和掌握恐惧了,因为在这世界上,可能死对于很多人来说都不算可怕,但是孤独地等待未知的死亡,才是最让人恐惧的。
胡惟庸的脸色已经不像活人了,但是他还是鼓起勇气,向朱元璋提了最后一个
要求。
“皇上,我只想再问涂节一句话,可以么?”
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胡惟庸便看向涂节。
“我只是很好奇,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我对你不薄,视你为心腹手足。到底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居然要出卖我?”
涂节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你其实没有对不起我,只是你对汪广洋的态度,让我看清了你。在必要的时候,你会为了利益抛弃所有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我又何尝不会被你抛弃?而且还有更重要一点,那就是在你有想谋反的念头时,我就觉得,你,永远也不可能,都得过皇上!”
胡惟庸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涂节这时候说的是发自肺腑的真话,毕竟骗一个死人,没有意义。
“我明白了,也受教了……”
随着朱元璋一声令下,胡惟庸便被人押着打入大牢,在死亡来临前,他还需要面对着无尽的痛苦和折磨。这就是朱元璋对于他谋反,而送他的礼物。
随后朱元璋看了看涂节,也思考着如何处置他。
“按理说,朕应该减轻你的罪责,但是你毕竟是胡惟庸的心腹,而且也参与到了谋反之中,你这条命,现在朕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但是朕答应你,会听取朝中官员对你的处置建议。而且最起码,你的家人不会被波及。”
涂节听了朱元璋的话,面如死灰,毕竟他出卖胡惟庸,将他的罪行和盘托出,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希望朱元璋能放他一马。但是后来想想,自己确实已经有了取死之道,如果能不波及家人亲属,可能也算最好的结果了。最起码要比胡惟庸的下场好上不少。更何况按照朱元璋所说,自己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也许好好配合,还有机会。
“毛骧,你带着他去刑部吧,好好调查记录,不要有什么遗漏。”
毛骧带着涂节离开。朱元璋自己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大殿之中,突然笑了。
“为什么这帮人还是要谋反呢?难道说朕这个皇帝做得不够格?有什么对不起他们的?过于严苛了?”
大殿之中只有朱元璋的笑声,突然,他站起身来,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朕不会错!朕没有错!既然你们心怀不轨!那朕就杀!一个不够就杀十个,满门抄斩不够就诛九族!只要有嫌疑的,都给咱杀了!朕就不信了,只要朕还在,这大明还能反了天不成?为了咱的大明,为了咱的儿孙,咱这把刀,大开杀戒又何妨!”
……
第三天的早朝,毛骧当众宣读了胡惟庸谋反的罪行,满座哗然。朱元璋也没什么好说的,下令让毛骧去彻查此事,只要怀疑与胡惟庸造反案有关的人,都可以抓去审讯和取证。而参与了胡惟庸造反案的人,则家中妻儿老小都会被牵连。自此,大明开国以来,最大的一场浩劫即将要开始了……而朱元璋也没失去最后的理智,他令太子朱标也负责此事,人犯在经过毛骧审讯定罪之后,呈给朱元璋过目,论刑,最后交给太子朱标处理。最起码,有了朱标的参与,这场浩劫能少死几个无辜的人,但是哪怕是这样,也将会给大明官场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
当天下朝之后,众多官员刚刚到家,翻找出与胡惟庸的通信往来,还没来得及一把火烧掉,便有人抄了家。至此,一个名为锦衣卫的庞大组织缓缓现身。许多官员们突然发现,自己府上跟随自己多年的下人,小厮,或者是从小到大的亲信,居然都属于这个庞大的组织。而且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居然全部在人家的监视之中。这种事情当然让众人毛骨悚然,也是此时,他们才知道,这个组织已经成立了很多年,并且直属朱元璋。
远在老家颐养天年的李善长,那日搂着小妾还没睡醒,家门便被人踹开。还来不及怒斥这些不速之客,为首的人便拿出了朱元璋颁发的令牌,将李府上上下下,所有一干人等全然带走,家产罚没,往来书信收缴。这时候李善长才明白,当初自己一手提拔的胡惟庸,到底还是没斗过这个洪武皇帝,而且还牵连到了自己。不管自己是大明开国的大功臣,还是皇上的亲家,此时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等死!
不到半个月,胡惟庸谋反案便已经波及了上万人,许多被胡惟庸提拔过的人,与胡惟庸有密切往来的人,还有很多被株连的人,都齐齐带上了枷锁,被带到应天审判。
朱标这段时间已经快要忙疯了,他一直没有时间回东宫,基本上就住在了刑部。原因很简单,等着他处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哪怕他只是睡一觉,刑部便会人满为患。朱元璋定罪非常草率,只要和胡惟庸有往来的,几乎都是满门抄斩。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尽量解救一些无辜的人,比方说被株连的家人。幸好朱元璋还算给他面子,只要不是主谋和从犯的家人,朱元璋都会听从朱标和马皇后的意见,网开一面。毕竟很多人确实非常冤枉,只是给胡惟庸送了礼,求提拔,便被定罪为谋反,然后一家老小都要砍头。
哪怕朱标救了很多人,可是行刑的刽子手也几乎没有休息过。应天的刑场飞满了乌鸦,地上的血迹堆了一层又一层,已经变得漆黑。
这天,朱标拖着疲惫的身影再次准备进行最终审理,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须发全白的宋濂对着朱标痛哭。
“太子殿下……”
宋濂已经隐退了很久,但是他的孙子宋慎和次子宋璲都被牵涉到胡惟庸谋反案中,结果就导致这位早早退休的老头也被押送到了应天。
朱标当然知道宋濂无罪,顾不得身体的疲倦,便火速进宫找到朱元璋求情。最后把马皇后也找来了,母子俩一块儿力保,才救下了宋濂的一条老命。但是也没逃过流放的命运。
在这段时间里,这种事件上演了太多。哪怕不算株连的人,也足足有上万名官员被杀头,朱元璋这次坚持疑罪从有,哪怕很多人明摆着是被冤枉的,但是只要拿不出来证据,一样会因为和胡惟庸有往来而被杀头。
这场大案的主谋胡惟庸,朱元璋到底是没有用别的方法,而是将他凌迟处死。涂节虽然检举有功,但是因为参与了谋反,经过诸位大臣一致商议认定,还是被判了死刑。只是朱元璋遵守了自己的诺言,没有再降罪于涂节的家人罢了。
但是这么多获罪的人里,有一家人朱标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保得下,那就是李善长一家。当李善长一家刚刚到了应天,朱元璋便下令格杀勿论。只有李善长的儿媳妇——临安公主带着两个孩子被赦免。
朱元璋的大女儿临安公主朱镜静在奉天殿外哭喊了整整一天一夜,却始终没有机会能见到自己父亲一面。就在她体力不支快要晕倒的时候,马皇后扶住了她,然后打开殿门,对着龙椅上的人淡淡说着。
“重八,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了李祺一命吧,李善长和胡惟庸有往来是他的事儿,错不在孩子。”
“不行!”朱元璋冷冷地道。
“难道您一定要我当寡妇吗?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嫁给李祺!嫁了他又要杀了他,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您就不能看在我死去的娘亲的份上吗?”临安公主嘶吼着。妄图唤醒朱元璋的父爱。
“要我放了他也可以,那只有你们一家,全家流放江浦,你愿不愿意?”
朱元璋本以为自己这个娇生惯养的女儿会因此畏惧,却不料临安公主跪地磕头。
“谢皇上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