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西风很愉快,愉快到已经在县衙里哼起小曲了。他愉快的事情也很简单,一方面是钱,背后的东主已经给了他一万两银子,足够他富贵一生了。另一方面则是权了,那应天来的黄大人被他拉下了水,还许诺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几句,这样一来,升迁也不远了。
正当马西风在摇椅上悠闲地哼着小曲的时候,一个木牌忽然砸在了他的脸上。
“大胆!谁竟敢对本官不敬!”
马西风一抬头,正看到一脸笑意的朱标。
“黄大人,您不是回应天了吗?您怎么还在商州?”
朱标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要是不走,你们哪能露出马脚啊,马大人,念念,这牌子上写的是什么?”
马西风拿起牌子,“十……十两一石……”
朱标点了点头,“对咯!”
马西风昏黄的老眼紧盯着他。
“黄大人,您想怎么样?您可收了钱了,难道您不怕我们告发你?这事儿捅到皇上面前可是鱼死网破,你的乌纱帽也保不住!”
“好!你要不说我还忘了,你的罪行再加一条,贿赂钦差。我给你算算你现在多少条罪状哈!欺上瞒下,隐瞒灾情;官商勾结,中饱私囊;最后再来一条贿赂钦差,嗯,马大人啊,您最轻也得是个满门抄斩。”
马西风盯着朱标,原形毕露。
“黄大人,您到底什么意思?是钱没给够还是怎么样?我也不怕告诉你,我们朝中自然是有靠山支持,你这一个小小的三品户部侍郎,我们也真没放在眼里。给你个台阶你就赶紧下,别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朱标扶着额头,陷入了思考。
“后台,又是后台。怎么你们都有这么多的后台,一个个的上面都有人。不过要说比后台,我可还没服过谁!”
马西风大惊。
“你的后台是?”
“国家和人民!”
马西风:“……”
朱标一摆手,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咱俩也别废话了,李三思,给我把他带到大牢里,好生看管。毛骧那套班子你都学来了吧,怎么处置他都行,从他嘴里把秘密给我翘出来,不过只有一点,可别给我弄死了,这是重要的人证!”
“得令!”李三思歪嘴一笑,遇到在毛骧手下毕业的他,那可真没有谁能守口如瓶。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去抓那些抬高米价的商人?”丁乾突然出现。
“不!这些人我们抓不得。你抓人家,人家就说我是规规矩矩做生意,只是遇上灾年,粮食贵重罢了。咱们皇上又说了不许盘剥商人,我们贸然去抓人,恐怕会落了人家口舌。”
“那怎么办?难道就继续看着他们哄抬米价?逍遥法外?”丁乾一脸焦急。
“你这人啊,哪都好,就是性子太急,还不会转弯,以后如果能好好历练一番,比那些奸臣贪官更狡猾,那你才能成为一个好官。”
“现在我说的不是当官的问题,是这帮人囤积粮食的问题,抓又不能抓,又不能让他们降价,那我们该怎么办?”
朱标一握拳,露出了笑容。
“那就跟他们打个商战,让他们倾家荡产,自己跳楼上吊岂不是更方便?”
“商战?”丁乾一脸懵。
“你就接着施粥放救济粮,别忘了我教你的,每桶粥都要加麸皮,要难以下咽,把所有灾民都聚集起来。李三思负责审讯马西风。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朱标又要开始三线操作。
“好吧……”
第二天,商州衙门的大门口便摆出了牌子——官府存粮,十二两一石。
此举一出,整个商州的人都震惊了,当然,朱标除外。而粮商们看到衙门居然如此高价卖粮,自己也不甘示弱,把价格改成了十一两一石。他们改朱标也改,等到黄昏的时候,衙门门口的牌子已经变成了十八两银子一石!
衙门内部,丁乾正急得不可开交。
“我说黄大人啊,您到底要干什么?这奸商高价卖,你可倒好,比他们还高,你是不是要走奸商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这现在商州的老百姓可真的吃不起粮食了,我看用不了多久,那街头可就全都是灾民了。”
朱标呷了一口茶,“淡定!”
正在此时,李三思笑着走了进来。
“都问出来了,背后掌控粮价的是商州的四大家族,他们联合在一起,大量囤积米粮,几乎把陕西一带的存粮都收购得差不多了,而且还在各个交通要道设卡,外面的粮食要运进来,怕是也不容易。”
“他们居然还敢设卡?这么嚣张?”
“说是设卡,其实就是雇佣一些山贼地痞,让外地的米进不来,就没人能跟他们竞争了,他们自然就可以漫天要价。”
朱标点了点头,这一切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丁乾,你算一下,我们目前的粮食还剩多少?”
“不用算,现在一共还有五万石粮食,预计只能维持个半个月,而且这商州的灾民越来越多了,买不起米的都成了灾民,我就是想不懂你为何不低价卖米,反而要抬高价钱。”
“你能想到的那帮奸商会想不到么?只要我低价放粮,他们立马就会派人抢购,到时候我们要米没米,要钱没钱,还是只能看他们坐地起价。”朱标白了他一眼。
“那现在怎么办?这每天施粥要用的粮食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朱标招了招手,李三思便凑到他耳边他小声吩咐了几句,李三思便点了点头。
“明白!我现在就去。”
朱标看向一头雾水的丁乾。
“不要急,明天这场商战才正式打响呢!”
第二天一早,一辆接一辆的运粮车便进了商州城内,正是李三思负责押运。几十辆车大摇大摆地进了城,李三思还唯恐众人不知,敲锣打鼓地大喊。
“前段时间,因为粮食没运送到位,所以粮价疯长,接下来大家不用怕了,官府已经调拨了大量粮食,足够平稳粮价,大家都可以去县衙购买!”
为了安众人心,李三思还当街把粮袋子打开,里面确实是洁白的米粒。
一大清早,朱标便吩咐人把牌子上的粮价改成了五两银子一石,虽然还是过高,但是已经有很多老百姓能承受得起,纷纷掏钱买米。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四大家族的耳朵里,众人便在一起商议了起来。
“你确定那袋子里装的都是米?”
“千真万确,都是上等的大米,好几十辆车呢。”
“可是为什么我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看应该是他们从附近的城市调拨的,应该不可能会有这么多啊。八成是虚张声势。”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继续高价,还是降价?”
为首的一名男子一拍桌子。
“够了,要我说就把他们的粮食都买走,他们不就无粮可卖了?不就是几十万两银子,我们还掏得起。而且只要他们心虚了一提价,就证明这些他们绝对没有那么多存粮,到时候这商州的粮价,还是我们四大家族说的算!”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就目前来看,这好像是最保险的做法了。
就这样,一场特殊的商战开始了。朱标一方以五两银子一石的价格卖出,但是总有老百姓排队购买,朱标心里也知道,这些其实并不是老百姓,只是四大家族的托儿,但是他仍然照常出售。短短几天,县衙存的五万石米已经仅剩余不足一万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连赈灾都没有粮食了!”丁乾向朱标抗议。
“别急,好戏还在后面呢!”
……
第二天一早,李三思又带着十几辆车,满载着粮食招摇进城。而县衙门口的牌子,已经变成了每石二两!
四大家族已经顾不得开会了,此时他们一个个正在自己的家中焦头烂额。
“不行了,看样这帮人是真有粮食,我们不能继续跟他们耗着了,我们也每石二两,这样算下来还有得赚,继续抬高价格看样就是死路一条啊!”
当天,商州城所有的米铺,米摊,售粮价格均变成了二两银子一石。
“干得漂亮!这下子商州的米价终于算稳定下来了!”丁乾一脸的喜悦,忍不住对朱标竖起了大拇指。
朱标笑笑。
“就这样,那还不够!丁师爷,你可知道商州城米粮丰年时候多少钱一石?”
“大概是四钱银子一石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朱标邪魅一笑。
“那你猜,他们这帮人囤积粮食,进价该是多少?”
第二天,县衙门口的牌子再次改变——米价四钱每石,不限量供应!
这条消息像惊雷一样传遍了整个商州,老百姓们纷纷涌到县衙买米。而四大家族一个个已经都傻眼了,他们为了囤积米粮,高价收购,成本就已经来到了五六钱,而这四钱银子的米价,无异于让他们血本无归。他们只得寄希望于县衙并没有那么多存粮。
但是这次的结果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朱标早已经派人从西安府的天永票号购买了大量的粮食,从小路分批运回了商州,至于花费的钱么,当然是五两银子一石卖给四大家族赚的。
就这样,这场商战以朱标的胜利完美告终,四大家族的众人,有从城墙跳下的,有家中上吊的,十几个人齐齐跳城墙的景象,好不壮观。
不过丁乾还是没明白,朱标到底是怎么操作的,朱标只能耐心为他讲解。
“我第一次让李三思运粮,里面除了几袋粮食,都是沙土。四大家族的人知道我在虚张声势,但是他们不敢肯定,所以只能想来买断我的粮食。第二次运来的依旧是沙土,但是四大家族怕了,他们不敢赌了,只能降价到二两,以求保本,但是这仍然高于市场价。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人心不齐,各怀鬼胎。而我早在第一次就派李三思去调集粮食,最后一次卖粮的价格直接让他们无法接受,囤积在手里的粮食赔本卖都没人买,不上吊怎么办?”
丁乾:“这商战还真是学问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