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之后,姜杏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她翻身侧卧看着闭目养神的贺咫,问:“今天祖母说,‘抱得美人归,这回你满意了?’到底什么意思啊?”
贺咫本来闭着眼装睡,架不住姜杏的手,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晃着他的肩膀。
他掀开眼皮,眯着眼睛看了姜杏一眼,含糊说:“我也不知道啊。”
姜杏失笑,“我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又想不出哪里怪。”
贺咫翻个身,把胳膊搭在她肩头,“这句多普通,一点都不怪,肯定是你想多了。你要是没正事可做,那我……”
姜杏一听,热血上脸,连脖子都红了。
要不是贺咫答应教她骑马,她不好意思拒绝,断不会大白天纵着他。
腻歪了大半天,眼看到了饭点,两人再不出去,怕被长辈们嫌弃,被弟弟妹妹们取笑。
他是大哥,不怒自威,弟弟妹妹都怕他。
姜杏可没那么厚脸皮,她一扭身,躲开了。
贺咫慢悠悠坐起来,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小妻子只知道,那日他捡了本该属于她的猎物,却不知道,贺咫在暗中跟踪了她大半天。
她一路追着小鹿,走进深山;
她搭弓瞄准,射向猎物;
她没射中,懊恼地跺脚;
她因天色太晚,失望地离开……
贺咫远远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有趣。
后来猎回了那只鹿,弟弟们张罗着烤鹿肉,他默默把鹿皮剔下来,洗净晾干,收藏了起来。
还有那支刻着她名字的箭,箭杆儿断了,他把箭头取下来,洗净磨光,收藏了起来。
再后来,祖母帮他张罗婚事,相了十来个姑娘,没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祖母私下逼问他,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贺咫犹豫再三,便把那日午后的事儿,向祖母和盘托出。
所幸祖母是个开明的长辈,找了几个媒婆,多方打听,终于问出了结果。
她叫姜杏,住在梨花寨,寡母孤女相依为命。
年芳十九,尚未婚配。
天知道贺咫知道这些信息后,心情多么激动。
他央求祖母马上去相亲,确认是姜杏之后,当场便定下婚事。
当然,中间也出了一点点意外。
姜杏提出,要看看贺咫长什么样子,才决定答不答应婚事。
贺咫心情忐忑,随着王媒婆到了梨花寨。
在她家里等了好半天,直到天快黑时,才把人等回来。
他站在柴火垛旁,望着日思夜想的姑娘,难掩心潮澎湃。
姜杏搭弓瞄准他的时候,明明没有射出一支箭。
他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闪电般一阵钝痛。
他在心里自嘲,贺咫啊贺咫,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会如此莽撞,还学人害起了相思。
所幸把人找到了。
所幸她未嫁他未娶,一切都还来得及。
…
虽然已经立秋,晌午前后依旧燥热得很。
贺家的午饭,从中庭挪到院里的树荫下,依旧摆了两桌。
贺环做饭是一把好手,炖了两条鱼,又炒了几个时令蔬菜,甚至还做了一大锅鱼汤。
米饭也做出了花样,放了白米和糙米两种,饭里还放了新鲜的藕丁和莲心。
隔着很远,都能闻到清香味。
盛饭时,她特意给姜杏的那碗,压得很瓷实。
“这叫玉井饭,现在城里很流行。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喜欢就多吃点。”
姜杏脸一热,摆手推辞,“我不饿,吃不下这么多。”
自从进了贺家门,快有一整日了,她好像都没有做什么正经活儿。
虽说被贺咫缠了两次,到底不用她出什么力气,心里和胃里,好像被填得满满当当,也就没觉出饿来。
贺家虽是富户,到底也是乡下人家,吃进嘴里的口粮,大多都是自家种出来的,就连贺娴这样的小孩子,都知道不能浪费一粒米。
姜杏现在还没有改变思想,她始终认为,自己还不算是贺家人,总有一种在别人家做客的感觉。
做客,就要懂规矩,剩饭可不礼貌。
姜杏十分为难,想把自己碗里的饭,分一些出去。
贺环一把拦住她,努了努嘴,小声劝:“你太瘦了,一定得多吃些。等明天回门,亲家妈妈看你养胖了些,才会对我弟弟放心。”
不过两三天而已,怎地就能养胖呢。
不等姜杏再开口,贺环努了努嘴,笑着问贺咫:“阿弟,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贺咫坐在姜杏后边,两人背对着背。
他头也没回,小声道:“吃不了没关系,剩下了我替你吃完。”
这一下,姜杏更没理由推脱了。
贺环笑着把碗塞她手里,催促:“既然有人兜底,那还怕什么。快坐下吃饭,别愣着了。”
本是一个小插曲,可贺权、贺尘两兄弟看得津津有味。
两人相视一笑,冒出了个坏主意。
贺权撞一下贺尘的胳膊,沉着嗓子,学大哥的腔调说:“你剩下了,我替你吃完。”
贺尘则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到贺权碗里,捏着他的破锣嗓子说:“哥哥这两天辛苦了,多吃些鱼肉补补身子。”
两个人一唱一和,扭捏着学新婚夫妻说话,惹得旁人想笑不敢笑。
贺臣津瞄一眼贺咫的脸色,忙抬手吓唬两个儿子,“让你们皮,再皮不许吃饭。”
贺权笑着辩解:“我们跟大哥开玩笑呢。”
贺尘觊着贺咫的脸色,陪着笑道:“大哥这两天开心,才不会生气呢。”
说着话,讨好地夹了块鱼肉放到贺咫碗里。
“这是我跟老三特意去抓的鱼,大哥多吃点。”
贺环噗嗤一声笑喷了,又怕贺咫脸上挂不住,偷偷打量他一眼。
要是以前,两个弟弟敢这么皮,贺咫少不了教训他们一顿。
可是现在他心情有些舒畅,虽然脸上有点热,好在不是小白脸,即便脸红别人也不太能瞧得出来。
他冷着脸,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冲那两人吐出两个字。
“吃饭。”
双胞胎如蒙大赦,双双松了口气。
贺权:“我就说大哥没生气吧,你们还不信。”
贺尘:“大哥肚量大,能撑船,以后肯定能当大官。”
两人一唱一和,逗得人笑声不断,连贺老太太也跟着笑起来。
姜杏毕竟新婚,局促地两手搭在膝头,生怕别人多瞧她一眼。
贺老太太慈爱地在她手背拍了拍,努努嘴,“老三、老四皮惯了,以后再敢胡说,你就骂他们,拿出大嫂的气势来,千万别客气。”
姜杏面红耳赤,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