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咫冷笑了一声,慨叹道:“证据不足,无法定案。可这件案子查了一年多,在这段时间内,宁王府上已经被抄,家里不论男女奴仆,皆被问斩。祖父和父亲顶不住压力,双双抹脖自尽。”
姜杏啊了一声,喊完又觉失态,生怕贺咫误会。
她忙解释:“我只是感到震惊。后来呢?”
贺咫:“为了保住我们三个小的,祖父写下遗书,力证清白,再加上祖母娘家人力保,我们三个小的才得以活命。可是,京中再无我们立足之地,祖母便带着我们回到贺家村。”
难怪贺老太太气度不凡,绝非乡野妇人。
难怪马佩芳刁钻刻薄,常顶撞婆母。
一切都有根源。
只是外人不知道过往罢了。
贺咫:“如此说来,算我贺家隐瞒真相,你要是觉得骗婚,我也无从反驳。”
骗婚?
姜杏愣住,本能想摇头否认,可是细想一下,貌似也对。
姜杏:“这不怪你,你那时还小,经历过那番劫难,肯定也很害怕吧。”
她用力抱了抱他。
胸口相贴,心跳连着心跳。
贺咫:“如今知道实情,嫁给我,你后悔吗?”
姜杏知道,他所谓的后悔,绝不是说因为祖辈父辈的事儿,而是问她在意不在意未来。
如果他甘心做个庄稼汉,种地打猎,何来后悔一说。
可见,他心里揣着更大的野心。
见姜杏不说话,贺咫松开她,两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对视。
他又问:“你怕了吗?”
也许再长些年岁,经历过风雨之后,她会害怕。可此时的姜杏,像一只不谙世事的雏鸟,飞过某一片蓝天之后,便以为整个天空都属于自己。
年轻人都是野心家。
她不答反问:“你想当大官?想重回京城?”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越世俗越接地气,撕去伪装,直戳本质。
贺咫点头痛快承认,“对,我想当大官,越大越好。”
姜杏突然噗嗤一声就笑了。
“很可笑吗?”
贺咫有些囧,以为自己毫无伪装的直白目的,惹来姜杏的讥讽。
也对,读书走科举的人,都爱给自己的行为镶金边,例如拯救天下苍生,担负家族复兴重任,心忧家国天下,等等。
贺咫不想那么俗,他的目的很简单,官越大,权力越大,将来只要能替祖父和父亲除去污名就行。
姜杏贴着贺咫小声道:“既然这样,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想当富豪。”
贺咫拧眉,没有鄙夷,只是不解。
姜杏也不遮掩,坦率道:“我想挣很多很多银子,把店铺开到京城去。”
“我看你并不喜欢穿金戴银,怎么会那么喜欢银子?”
贺咫自认看人还算准,可是他看自己的小娘子,却着实打了眼。
飘逸出尘的猎女,娟秀内敛的农女,哪一个跟小财迷都不沾边。
可她却说想挣很多很多银子,想把店铺开到京城去。
他往下缩了缩,与她四目相对,问道:“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我想找我爹,找人需要盘缠。”
贺咫愣了半晌,满眼诧异:“岳父大人还活着?”
王媒婆当初曾说,姑娘从小丧父,与寡母相依为命,身世十分可怜。
贺咫不疑有假,而且到梨花寨相亲的时候,亲眼所见,确实母女俩相依为命。
屋顶瓦片破了几块,墙上下雨长了青苔,如果家里有个男人,断不会坐视不理。
姜杏深深地叹了口气,“别人都说他死了,有时候连我娘都说他是死鬼,早早让阎王爷给勾走了。可我觉得,他还活着。”
想起来多么遗憾,她这辈子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过,是别人嘴里可怜的倒霉蛋。
可她不相信自己运气那么差。
她固执地以为,她爹姜诚祖一定还活着,就在这世上某一个角落,心里也惦念着她们母女俩。
姜杏想找到他。
最近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可她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尤其她娘姚婷玉。
时间已经把伤疤表面愈合,她不能再亲手撕开,那太残忍。
她只想偷偷地找,等到有了结果,再告诉她娘。
如果爹爹像传言的那般战死沙场,那就按照规矩立一个衣冠冢,以后哀悼时也有个去处。
她娘还年轻,四十岁而已,以后遇见合适的男人,还可以梅开二度。
她娘一辈子够苦了,姜杏只想她余生幸福快乐。
她不反对女人再嫁。
可这都是后话,现在还不便提,只能肤浅地说自己只想挣钱。
贺咫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我们还挺般配,一个官迷,一个财迷,倒是臭气相投。”
“这不叫臭气相投,这叫……”
姜杏眨了两下眼睛,她想说夫唱妇随,又觉得这词过于暧昧。
于是她斟酌着换了个词,“理想远大。”
贺咫:“咱们做一对世俗夫妻就挺好,不用掩饰,更不用伪装。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有事儿也都跟你商量。”
“那就这么说定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姜杏伸出小指,冲他勾了勾。
贺咫粗壮的手指勾住,大手牵着小手,用力晃了晃。
有点幼稚,又让人觉得很安心,彼此分享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好像真的变得心意相通。
两个人牵着手,静静地躺着,即便什么都没做,却睡得最舒心。
…
第三日,孙家灭门案有了进展,凶手基本可以锁定。
孙家女婿吃喝嫖赌,惹得孙家女儿不满,在娘家抱怨几句,老孙头带着大儿子,找到女婿吓唬了几句。
也只是吓唬几句,并没动手。
女婿因此记恨,痛下杀心。
那晚他翻墙而入,手执铁锤,把熟睡中的孙家七口,全部残忍杀害。
走时孙家养的狗冲他叫了几声,杀红眼的狂徒,把狗儿也给杀死。
作案手段骇人听闻,凶残程度闻所未闻。
赵县尉发布了告示,全县通缉凶手。有人说,凶手已经逃往青峰岭,落草为寇当了土匪。
歹人逍遥,正义迟到。
孙家女儿听到结果,又哭又笑,胡言乱语,已然疯了。
梨花寨众乡邻震惊之余,纷纷感慨,谁能想到儿女亲事本来是两姓之好,最后竟成了仇人。
也有不怀好意的村民在姚婷玉跟前嚼舌根,让她防着点贺咫。
比起孙家那位姑爷,贺咫更高更壮。如果他起了歹念,姜杏母女简直没有活路。
姚婷玉再看向贺咫的眼神,就变得警惕起来。
姚婷玉坚持留在梨花寨,贺咫带着姜杏回了贺家村。
第二日一早,贺咫套车带着姜杏去了镇上。
“祖母列了单子,需要采买很多东西。另外,你想买的也千万别落下。”
姜杏一脸懵懂,“我想买什么,自己怎么不知道?”
贺咫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暧昧不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