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杏低声抱怨:“你到房顶上干嘛?”
贺咫不答反问,“你上来吗?这边风景很好。”
姜杏迟疑了一瞬。
她从小进山采药打猎,是个对什么都好奇的性子。
可毕竟是个姑娘家,很多事多有不便,像上房揭瓦这种事儿,她就从来没做过。
没做过,不代表她不感兴趣。
贺咫见她犹豫,探头探脑往东耳房望了一眼。
丈母娘正忙着收拾东西,并没注意小两口,于是冲姜杏嘘了一声。
紧接着,他飞身一跃,一个腾挪便从屋顶稳稳落在姜杏面前。
从柴房搬过来一架梯子,护着姜杏爬上屋顶。
梨花寨坐落半山腰,此时秋高气爽,天地辽阔,人仿佛置身于一望无际的蓝天之中。
姜杏眼前一亮,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郁结在胸中的那股憋闷之气,仿佛随呼吸都给吐出去了。
“这地方果真不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她一撩裙摆,随意坐到屋脊上,托腮远眺。
梨花寨下山只有一条路,此时路上行人寥寥。一个背着书笈的身影跃入视线,分外熟悉。
许昶走了!
难道这就是贺咫让她上来的本意?
姜杏扭过脸去,就见贺咫正在补瓦片,忙得额头冒汗。
他头也没回,兀自说道:“我本来想狠狠揍他一顿的,得知他不久便要参加秋闱,怕耽误了他的前程,才没忍心下手。”
姜杏:“……”
贺咫:“不过,我跟他打赌了。”
姜杏:“赌什么?”
贺咫:“赌他能不能金榜题名。如果他秋闱考中,明年便要进京赶考,到那时如果榜上有名,我贺咫认打认罚,绝无二话。如果他名落孙山,我让他趁早滚蛋。后半生连梨花寨也不许回,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说得咬牙切齿,姜杏却听出了其中的善意。
他对许昶,留了情面。
想起第一次见他时,自己莫名联想起庙里的菩萨,让人又敬又怕。
菩萨心肠,金刚手段。
贺咫骨子里是个好人。
姜杏逗他:“许昶小气,你就不怕他真的中了状元,到时候为难……咱们?”
“咱们”两个字,让贺咫心神荡了一下。
他笑着摇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怕。梨花寨太小了,即便是龙凤之才,憋在这里久了,也会变成井底之蛙。如果有真才实学,出去见识过世面之后,必定后悔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到那时候,他不光不会为难咱们,还得谢谢咱们呢。如果他心中只记着仇恨,那我敢肯定,他必定名落孙山,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咱们就更不用怕他了。”
年长几岁的好处,此时体现出来了。
贺咫接人待物表现出来的沉稳豁达,以及他对人性的把握,远非小年轻能比。
年轻男人心里只有自己,自己的悲喜,自己的快乐,自己的委屈……
他们根本不会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角度想问题。
姜杏很庆幸,她选对了。
转念一想,她脸色又变了。
“你说谁是井底之蛙?我出生在梨花寨,在这个山沟沟里待了小二十年,莫不是也成了你嘴里的井底之蛙?”
贺咫抬手擦汗,脸上蹭上一道泥印子,嘿嘿笑着求饶:“娘子别误会。你可不是井底之蛙,你是美丽的天鹅。我贺咫就是个癞蛤蟆,总想吃你这个天鹅肉,这样总可以了吧?”
“贫嘴,找打。”
“要打也等晚上打。”
小夫妻貌似又回到以前的状态,说说笑笑,没有隔阂。
贺咫换好瓦片,拍拍身上的尘土,坐到姜杏身旁。
姜杏正望着远方出神,头也没回地问:“许昶那么说,你真的不生气吗?”
“……当然生气。”
姜杏扭过头来,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在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又在开玩笑。
贺咫一耸肩:“生气有什么用,我是个后来者,又争又抢,抱得美人归。他气我恼我,也是人之常情。”
姜杏皱眉,对他这句歪理邪说,不敢苟同。
贺咫:“做人不能太贪心,我把你从他身边抢走,被他骂两句消消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男人理解男人,我懂他的懊悔和不甘。可是,如果你问我,重新选择的话,我会不会改变主意,那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还会毫不犹豫选择跟你成亲。”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觉得……我们这辈子应该做夫妻。”
姜杏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晕头转向,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贺咫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把人拥进怀里。
后半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在男人心里,争来的权力最诱人,抢来的女人才最香。
此时太阳将要西沉,像个咸蛋黄似的挂在西天上。
绚丽的霞光,浩浩荡荡铺满了天空。
姜杏看得入神,忍不住感慨:“以前不知道,日落竟然这样美。”
贺咫:“以后我们还有无数个日出日落,可以牵手一起看。两个人看,一家三口看,儿女双全看,四……”
姜杏忙捂住了他的嘴。
她难以想象,真到那时候,她手忙脚乱,到底还有没有闲情逸致看风景。
直觉告诉她,就算将来忙得脚打后脑勺,贺咫应该也不会袖手旁观。
突然有些憧憬在心中涤荡。
貌似成亲也不错。
至少以后遇到麻烦时,她不用再独自面对。
贺咫两臂撑在身后,望着姜杏不自觉勾起的唇角,心情大悦。
许昶的话固然让人生气,可他睚眦必报的丑态已经在姜杏面前暴露无遗。
她对许昶,再无一点眷恋。
自此后,她的人和她的心,将全部属于贺咫一个人。
这么一想,贺咫心情大好。
姚婷玉光听见说话声,在院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两人的身影,茫然一抬头,就见两人坐在屋顶说话。
她两手拢成喇叭状,高声喊道:“你们两个别风花雪月了,赶紧下来回贺家村吧,再晚天黑透了,路上遇见土匪可就危险了。”
姜杏噌一下站起来,慌慌张张就要走。
贺咫一把抓住她的腕子,“你小心些,别脚滑摔下去。今晚咱们不走,在梨花寨留宿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