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霜信这少年人是个有钱的。
但,她却故意抱紧了自己的小竹篓。
“我已经被骗过一回了,可不想再上当。”沈凌霜警惕地说道:“我宁愿再走远一点,把药材拿去城里的药店问问,也不要——”
少年截住她的话,“我叫陈康宁,现在住平安镇邮局后边的白马巷,这是我外婆家,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回去看看。”
啥?
卖药就卖药,咋还能诱拐他们的大姐头回家呢?!
大头立马跳到他俩面前,叉着腰,细缝似的眼睛像终于舍得睁开了似的,狠狠紧盯陈康宁,“你打的什么坏主意?别以为我们好欺负!”
陈康宁的上嘴唇特别薄,以至于,沈凌霜看他抿嘴笑的样子,觉得这男孩有点像没牙的小老太太。
他笑道:“谁要欺负你们?我只是想收药材而已。是你家妹妹自己说信不过我,我才问你们要不要上我家瞧瞧的。怎么?看你们这么心虚,那药材该不会是违令挖的吧?”
山里禁止大肆采挖,这是人人皆知的铁纪律。
大人但凡进山挖了药材出来,轻则批评,重则处分。
可公社对孩子们的管束就没那么严格了。
孩子们见识少,本来也不认得多少药材,因此,就算挖了点什么东西,也无人问津。
不过,顾祥麟叮嘱过大头他们,行事要小心,哪怕挖红薯,也不能动静太大,免得招人眼红,被举报就麻烦了。
所以,大头他们早就形成了谨慎的意识。
这会儿突然被陈康宁这么一问,大头立马就怒气冲冲。
“谁违令?你这人可真讨厌,一张嘴就诬陷人!”
沈凌霜也附和道:“嗯,既然你这么看轻我们,那我们不和你玩。”
“呵呵,我看你是压根就没挖到什么好东西,所以不好意思拿出来吧。”陈康宁从桥栏上跳下来,伸了个大懒腰,兴致缺缺地说道:“那你们走吧,别浪费我时间。”
他从沈凌霜身边擦肩而过时,听见沈凌霜轻笑一声。
陈康宁扭头看她,“你笑什么?”
“笑你搭讪小姑娘的招数太单薄了。”沈凌霜说道。
陈康宁挑眉,“谁和你搭讪?”
“你。”沈凌霜一字一顿,“说的就是你。一看你就不是正经跑商的人,你就是假借着收药材的幌子,故意逗我!”
“你有什么可逗的?”陈康宁的犟劲上来了,“再说,你连药材都不舍得拿出来,就知道我不是真心要收?”
说完,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沓钱来,“只管拿药材出来,我都收的起!”
沈凌霜盯着钱看了一眼,心里偷偷乐了。
这小孩,真不经逗。
她刚刚那么说,就是故意激他,想看看他几斤几两。
没想到,他这么不受激,一下就掏钱了。
看这样子,还真不是经商的好料子。
她赶忙从钱上收回视线,望向陈康宁,“小哥哥,谢谢你啦。我知道你是好心想帮我,才故意搭话的……但跑商这事没那么容易,稍有不慎,就会被人说是投机倒把。到时候,只会害了你。”
“他们说谁投机倒把,也不会说我。因为我们家本来就常年要买药……”陈康宁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但稍纵即逝。
他好像这下才反应过来沈凌霜的话,哂笑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刚刚是你存心逗我呗?”
沈凌霜不好直接承认,倒回去想了想陈康宁刚刚的话,细细问道:“你说你们家常年要买药,是谁生病吗?”
“问问问……你到底卖不卖?”陈康宁不耐烦起来。
沈凌霜慢悠悠地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就和你谈生意。”
陈康宁别开头,“问!”
沈凌霜:“你吃午饭了吗?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
陈康宁真的把沈凌霜他们一行人带回了镇上的白马巷。
“这里就我外婆一个人住,她不肯和我爸妈去城里,就因为舍不得屋后边这块菜地。”
陈康宁简单介绍了一下他家里的情况,见沈凌霜一双眼睛到处打量,也不催她拿药材,就由得她四处看。
沈凌霜观察他外婆家,他就观察她。
这个小姑娘有点特别。
她看他的眼神,太清白了!
他念好歹也是收过情书的人,怎么在她眼里就好像只是一个毛头小子?
哼,肯定是这些山坳坳里长大的小姑娘,太不知天高地厚。
除此之外,她眼神也不太好。
不然,她应该看得出,他和外边那三个憨子的区别啊!
陈康宁眼里的三个憨子,当然是指大头、铁蛋和土豆。
他们三个在门外没进来,说是鞋子脏就不进屋了,实际上就是别扭。
但他们也不敢和沈凌霜离远了,像三个秤砣子似的,扎在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凌霜姐为啥非要来这人家里啊?”土豆小声道。
大头琢磨半天了,勉勉强强有个答案,“大概是上回被骗狠了,这回想问清楚了门路再谈吧。”
“也是……之前那药贩子真不是人!”土豆说来就气。
屋里,沈凌霜转悠转悠着,撞上了一个老婆婆。
“对不起,没瞧见您。您没事吧?”沈凌霜赶紧道歉。
老婆婆满脸惊讶,“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有孩子愿意上咱家来了?”
沈凌霜没明白这话的意思,陈康宁急忙上前,“外婆,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你拿啥骗人家小姑娘来的?!”陈婆婆捅咕陈康宁。
陈康宁被捅得到处躲,“外婆你说什么呢!是她自己要来的!她是来蹭饭的!”
“蹭饭好啊,我今天正好煮了一大锅呢!”
在陈婆婆的邀请下,沈凌霜带着三个憨“秤砣”,美美地吃了一顿腊肉焖饭。
每一颗饭粒里都融入了烟熏腊肉的猪油香,嚼起来又滑又爽,香得这群小子们想流泪!
吃完饭,几人争着要帮陈婆婆洗碗,沈凌霜就放着他们去了。
借独处的机会,她正好和陈康宁重新聊起药材的事。
“灶上煨着的药,是你的吧?”沈凌霜单刀直入地问道。
陈康宁的眼皮抽了下。
沈凌霜继续说:“我看婆婆身体挺好的,她能一个人去菜园子里干活,而且你也放心丢她自己在家,说明婆婆肯定不用你担心。所以,我猜那药是你的。”
陈康宁负着手,背过身去。
他忽然有点烦这小姑娘了。
她眼神不好,脑子倒是挺灵光的!
沈凌霜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其实你不用觉得羞愧,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生病,或者体质差,又不是我们自己想的,不要为此责怪自己。”
陈康宁的喉头忽然有些发涩。
笑话他的,嘲讽他的,他没少见。
这么宽慰他的,她是第一个。
沈凌霜看他不说话,以为自己说的这些,他都没听当回事,于是反手指了指自己。
“我从小也体弱多病,一直被人嘲笑是病秧子,所以,你的心情和感受,我都能理解。”
“但是,大多数的病都是可以治好的。”
“而且,不管多难找的药,我都可以找得到!”
陈康宁回过头,眼神直直地盯着她,“人不大,口气还挺狂!我问你,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这世界上好多药你听都没有听过,你怎么可能找到的!”
“哦……”沈凌霜恍然,“所以,你的病,需要很特殊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