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陈援朝却仍然不动声色。
他向大家摆了摆手:“大家别急嘛!等楚老师来了,就真相大白!”
他刚刚说到这里,蒋连柱就骑着自行车赶到。
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坐着红星中学的楚老师。
楚老师虽然头发花白,其实还不到五十岁。
楚老师原本是京城师范大学的高材生,毕业后留校,他从助教做起,一直做到教授,后来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在龙城地区接受农民的再教育。
楚老师凭着自己的文化知识,帮助社员们解决了很多实事,在普通人眼里,他就是万金油,神一样的人物。
红星中学缺老师,请楚老师去代课,恰好那一年他教过陈援朝的物理课。
听说龙山高中也准备把楚老师调回去,红星中学还不想放人呢。
在陈援朝前世的记忆里,这个楚老师在77年高考之前就恢复工作,回到京城。
楚老师从蒋连柱的车上跳下来,看到一圈领导,就笑着问道:“骆主任、冯主任、池科长、顾所长,你们都在这里,让我一个反动学术权威过来,有什么事吗?”
文人自有风骨,楚老师在当官的面前腰杆挺得笔直。
骆玉堂上前和他握手:“不好意思啊,楚老师!请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们破一个案子!”
“破一个案子?”楚老师还是摸不着头脑,“派出所的顾所长在这儿,什么案子能轮到我说话?”
陈援朝走上来,拉着楚老师的手,来到田春英的面前:“楚老师,我是你的学生陈援朝。这是我的嫂子田春英,她说她有一个金镯子,大小、重量和这个铁环几乎一样……”
陈援朝的话还没说完,楚老师就来了一句:“不可能的!大小一样,重量就不一样;重量一样,大小就不一样!”
楚老师的话刚说完,田春英就抢过话头:“楚老师,虽然我的镯子和这个铁环一样大小,但是,我的镯子重一两三钱,这个铁环只有一两一钱。金子总比铁要重!对吧,楚老师?”
哪知,楚老师还是那一句:“不可能的!”
听他连着两个“不可能”,大家都齐声问道:“楚老师,什么不可能?”
楚老师并没有回答大家的问话,而是从陈援朝的手里接过铁环,又拿起旁边的小秤,他要亲自称一下。
“果然是一两一钱!”
接着,楚老师又问田春英:“你说你的镯子跟这个铁环形状大小都一样?”
田春英点头:“是的,形状大小都一样!但是,我的镯子比这个圈儿要重,纯金的,多出来两钱呢!”
楚老师冷笑一声:“所以,我才说不可能啊!”
然后,他转身面向大家:“如果田春英同志的纯金镯子跟这个铁环一样大小,那么这个金镯的重量起码有二两七钱,绝不可能只有一两三钱!”
田春英还嘴硬:“我的镯子真的只有一两三钱!”
楚老师冷笑一声:“还需要我用物理知识给你们解释一下吗?黄金的密度是19.3克每立方厘米,铁的密度是7.8克每立方厘米,同样体积的金子,重量是铁的2.5倍……”
田春英、二婶、表妹三人听了,都有点傻眼。
她们都知道金子比铁重,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的奥妙。
田春英开始撒泼:“别跟我讲什么屋里屋外的,知识越多越反动!”
楚老师最恨的就是这句话:“你说我反动?那好,你们田集大队今后再有什么事,可千万别找我!”
他这话一出口,田春英也不敢再犟。
哪个村遇到什么电力或者水利问题,都要找楚老师解决。你敢得罪他,先问问你自己的村民答应不答应!
听楚老师如此断言,大家这才知道,陈援朝绕了一大圈,敢情是早已胸有成竹。
而且,他让楚老师来戳破田春英的谎言,比他自己更有说服力。
顾所长盯着田春英:“你刚才说,你的镯子也是用秤称过的,只有一两三钱,这些话都是记录在案的!”
田春英目光闪烁:“可能是我记错了!”
顾所长的声音越发严厉:“你还有两个证人呢!难道你们都记错了?”
二婶和表妹也都慌了,连声说道:“我们也记、记错了!”
“你们三个同时记错,而且记错的数字还都一样,证词都能互相印证,这错得还挺有意思啊!”
顾所长说着,从腰间拿出手铐:“你们三个诬陷公社文艺宣传队队员,严重影响我们社会主义的文艺宣传工作,跟我到派出所走一趟吧!”
田春英吓得脸都白了:“别铐我,我丈夫是烈士!”
没错,陈抗战死在水利工程大会战上,出事之前,他就是党员,死后被追认为烈士。
烈士的遗孀,的确需要特殊照顾。
顾所长回头看了看骆玉堂。
骆玉堂冷哼一声:“我就不相信,她们三个都是烈士亲属!”
这个时候,二婶和表妹巴不得他们的丈夫也都是烈士了。
只可惜不是,顾所长用一副手铐把这两个女人铐在一起。
二婶吓得大哭:“都是田春英让我们来的!田春英她堂哥是队长,我们又是本家……”
表妹更是吓瘫了:“饶了我吧!你们让我说什么都行!我检举、我揭发,队长田春光耍流氓,脱女社员的裤子……”
骆玉堂气得直拍桌子:“丢人现眼!这个队长,也不能放过!”
顾所长连忙表态:“主任,你就放心吧!我们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但是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
说着,他和做记录的部下,带着田春英等三人直接回派出所。
骆玉堂看向陈援朝:“援朝,你很好!从这个案子来看,你很有能力。好好干,等到明年水利工程大会战结束,我给你安排工作!”
虽然只是个口头承诺,陈援朝也是心中暗喜。
起码,他在宣传队的这段时间是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了。
骆玉堂又给宣传队的全体人员讲了几句,大体是希望大家团结一心,把宣传工作做好。
这话别人听了都不觉得怎样,只有盛英文听得脸色煞白。
骆玉堂等人走后,陈援朝拉住楚老师:“楚老师,中午留下来吃饭!”
明知道楚老师今后会翻身,陈援朝必须跟他拉拉关系,说不定日后就能碰面。
将来想做大事,没有人拉一把可不行。
刘少波也说:“楚老师,我们今天猪肉炖土豆,大馒头管饱!”
楚老师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吃过午饭,大家都回宿舍休息,陈援朝用刘少波的自行车把楚老师送回红星中学。
“援朝,你跟你的嫂子关系怎么弄到这一步?”路上,楚老师问道。
楚老师教过陈援朝一年,对他的家庭有所了解。
陈援朝无奈,只好把他和田春英之间的事说给楚老师听。
“这个女人……”楚老师听了,也只能报以苦笑。
他们来到红星中学,陈援朝把楚老师送进宿舍:“楚老师,你中午眯一会儿吧,别影响下午上课!”
楚老师站在门前:“那好,我就不留你了!可能明年我就会被调进县城去,你这段时间如果有空,可以来我这,我们爷俩聊聊天!”
“好嘞!再见,楚老师!”
出了学校,陈援朝突然想起:“楚老师名字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他叫楚平原!当年他回京之后,先是做了几年教授,后来当官了!好好大一棵树,我正好背靠大树好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