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星中学出来,陈援朝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文化站。
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刚才,盛英文故意在顾所长面前说,要搜查宿舍,寻找金镯子。
这句话让陈援朝心惊胆战,他唯恐那个《第二次握手》的手抄本被发现。
“盛英文这狗东西,他很有可能看过我的手抄本,想借着顾所长的手,让我成为阶下囚!”
至于盛英文为什么不直接举报,陈援朝一时还想不明白。
十分钟之后,陈援朝回到文化站的宿舍,杨金山、王贵、岳峰和盛英文都在睡午觉。
房间里静悄悄的,四个人都发出不同程度的鼾声。
陈援朝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爬到上铺,先把被子掀开,见《第二次握手》的手抄本还在,不由得松一口气。
他向下看了看盛英文,那家伙还在酣睡。
“说不定这家伙哪天恨意上来,就直接拿着抄本去了派出所,我还是随身带着吧!”
陈援朝感觉手抄本老是放在宿舍里不安全,就把本子折了折,装进衣兜。
“最近一两天,我就回一趟田集,把这个手抄本交给柳柳,短时间内再也不抄了!”
下午一点,大家都从床上起来,各自洗把脸,要到院子里集训。
刘少波叫住陈援朝:“援朝,你跟我去一趟县城!”
陈援朝笑着点头:“去县城?有事吗?我还要做什么准备吗?”
“不用,就是跟我去采购点东西,牙刷、牙膏、袜子、毛巾啥的!”
“那好,我知道哪儿有最便宜的!”
陈援朝在县城上了两年高中,对县城熟得很。
杨金山凑上来说道:“站长,我还准备跟援朝学学相声呢!”
刘少波一把推开他:“相声明天再学,今天先把需要的东西买齐!”
说着,刘少波指着自行车:“援朝,你带我!”
陈援朝回头向杨金山笑道:“金山哥,你今天先练别的,我晚上回来教你!”
他骑上自行车,刘少波坐在后座上,直奔龙山县城。
路上,刘少波给陈援朝上课:“援朝,今天上午盛英文那个态度,你可别往心里去!”
陈援朝一边猛蹬,一边冷笑:“站长,我能不往心里去吗?我明明是被冤枉的,冤枉我的人,还是我亲嫂子。我有苦说不出,正憋屈呢,盛英文还要让顾所长搜查我们的宿舍。他这是一点也不顾及队友之情!”
刘少波替盛英文辩解:“他这人心眼小,见你长得比他帅,唱得比他好,就担心你抢了他的正面角色。其实,他也没什么坏心眼!”
陈援朝心道:“心眼小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当然,他不会拿这话来反驳刘少波。
刘少波接着说道:“盛英文说你唱歌是班门弄斧的时候,还有他让顾所长搜查宿舍的时候,骆主任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所以,你不要担心,你在宣传队已经站稳了脚跟!”
陈援朝笑道:“站长,我能有今天,多亏你的赏识!”
刘少波十分欣慰:“你小子知道就好!我和骆主任的意思都是,农田水利大会战是当下最重要的任务,我们一定要做好文艺宣传工作。而做好宣传工作的前提就是要团结一心,以大局为重,不能互相使绊子!”
陈援朝心中暗想:“你绕了一个大圈子,就是以团结的名义,让我不要对盛英文使绊子。好啊,就看他今后的表现了。如果再惹到我,那就别怪我给他挖坑!”
他嘴上还要表示:“站长,你放心,我绝对唯你马首是瞻!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你不让我干啥,我绝不干!”
刘少波笑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还有,你也要帮我约束一下杨金山。这小子桀骜不驯,动不动就尥蹶子,很多时候,连我都管不住他。我担心,他哪天把盛英文打一顿,那麻烦就大了!”
陈援朝连忙说道:“站长,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杨金山那样的力气,如果他要揍盛英文,我哪能拉得住?”
接着,他回头笑道:“揍一顿就揍一顿!盛英文如果被揍了,也是咎由自取。到时候,你也劝劝他,让他以大局为重,别觉得委屈,不就行了?”
刘少波连忙说道:“那可不行!盛英文是池科长的……”
说到这里,刘少波突然闭口。
然后,他用力拍了陈援朝的后背一把,并迅速转换话题:“好好骑车,别回头,看清前面的路!”
即便如此,陈援朝仍然听刘清了少波的前半截。
他心中暗想:“盛英文是池冬梅的什么人?亲戚?还是相好的?”
他想起自己那天来报到,先去公社找宣传委员池冬梅盖章,池冬梅还调戏了他几句。
那女人分明对小鲜肉有不可言喻的兴趣。
此刻,陈援朝不无恶意地想:“盛英文肯定是池冬梅的小白脸!”
他甚至觉得,刘少波突然露这么一嘴,并非失言,反而更像是故意的,就是要让他胡思乱想,今后不敢惹盛英文。
陈援朝心想:“我轻易不惹他,就看他表现了。如果他再来惹我,我就给他挖个大坑,直接送他吃牢饭!”
接下来的路,刘少波换了他来骑,并且给陈援朝讲一些宣传队的往事和演出的注意事项。
不知不觉,他们就到了龙山县城。
“站长,你准备去哪里买?”陈援朝问道。
如果是一个不懂行情的,像这些毛巾、袜子、牙刷、牙膏可能直接去供销总社或者百货大楼里买,顺便开发票。
如果是个懂行的,肯定不会去这些正规的商场,他们自然能找到更便宜的地方。
刘少波算是个半懂行的,他说:“我们先去毛巾厂的后门,那里的毛巾便宜!”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毛巾厂的员工,就靠着工厂“吃”毛巾。
很多头脑活络的工人,在下班时总是能带几条毛巾出来。女人把毛巾塞在挎包里,男人就塞在裤裆里。
他们自家根本用不了多少毛巾,拿出来的毛巾,都是要卖给别人,换点零花钱。
从他们手里买毛巾,肯定便宜。
果然,陈援朝和刘少波一来到毛巾厂的后门,就看到几个年轻人蹲在那儿闲聊。
看到有陌生人走过来,那几个年轻人立即站起来问道:“师傅,毛巾要不要?”
刘少波也很直接:“多少钱一条?”
几个年轻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几乎同时说道:“两毛!”
他们使眼色,是要统一价格。即便如此,也比百货大楼里的便宜,那里的毛巾要3毛5一条。
刘少波也不是菜鸟:“便宜点,1毛5一条,我要20条。再贵我就不要了!”
刘少波果然是大主顾,这几个年轻人手里的毛巾加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多条。
几个人一合计,就把他们偷出来的毛巾都卖给刘少波,按1毛5卖的。
离开毛巾厂,刘少波向陈援朝承诺:“这次买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多给你一份!”
陈援朝心想:“这是要贿赂我?你可真大方!1毛5买的,按3毛5报销,一条净赚两毛!这些年,文化站和宣传队的采购都经你的手,你可赚翻了!”
这年头,报销制度也很松,刘少波有的是门路弄到像模像样的报销单据。
不过,陈援朝也想得开,谁在这个位子上不捞钱?
买过毛巾,他们又赶往另一条街的袜子厂。
在袜子厂附近的巷子里,刘少波用同样的方法,又低价买到二十多双棉袜。
他们刚刚走出巷子,两个穿着袜子厂保卫科制服的大汉就把他们拦了下来:“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