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如昼映照着朱雀大街,宋知舟试着缓和紧张的气氛,他停在一处摊贩处,仔细筛选了一番。
“隋珠,难得出来,你也看看有什么喜欢的?阿兄都买给你。”
转过身时,宋隋珠已不在身边。
他撇了视线,见宋隋珠在斜对面,便走了过去。
灯火下,宋隋珠站在彩绸灯笼下,指尖轻轻拂过摊贩摆着的玉兔灯。
“隋珠,你喜欢这灯?”宋知舟看着她温声问道,“我买给你吧。”
“不用了。”回忆似是被冲淡,宋隋珠声音冷了些许,转过了身。
宋知舟望着那兔子灯,恍惚间似是记起什么。
那年,她刚来宋府时,几乎连宅院都不能随意出入,上元佳节那日,他从外面回来,见一盏兔子灯有趣,便买了回来送给了她。
那时,她眼中星光万千,并非这般冷淡。
宋知舟忽而追了上去,似是揪着心,“隋珠,我刚刚路过小摊贩时,买了这个玉佩,挺好看的,你带着吧。”
宋隋珠垂眸,长睫遮住眼底的情绪,终是没有拒绝,收下系在腰间。
宋知舟长呼一口气,见她只穿着仆役的服饰,暖声关心:“天冷,夜里凉,把这披风穿上吧。”
长街的灯笼在夜风里摇晃出细碎光斑,宋隋珠垂眸望着宋知舟替她系披风的手指。
他指尖缠着月白丝带,在墨色毛领间穿梭时仿佛雪落乌木,连呼吸都透着世家公子独有的矜贵气。
“隋珠,当真要以身犯险吗?”宋知舟忽然收紧系带,声音多了一丝颤抖,“……现在我们回去还……”
他忽而有些后悔,带她出来了。
“阿兄怕了?”宋隋珠仰起脸,灯笼暖光落在她睫毛上,却化不开眼底的冰棱,“可之前您把我推进诏狱时,可比现在痛快得多。”
宋知舟手指猛地蜷起,披风系带应声而断。
远处传来焰火炸裂声,万千星火坠落,他骤然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心痛。
戌时的梆子声穿透喧闹街市,宋隋珠转身没入人群。
清冷孤傲的身影决然而去。
宋知舟刚要跟上,斜刺里突然冲出一群舞狮人,金红狮头直撞他面门。
“姑娘当心!”有人惊呼。
宋知舟挥袖劈开狮头,却见三个戴傩戏面具的孩童正拽着宋隋珠往暗巷跑。
她腰间玉佩在混乱中掉落,碎成两瓣浸在糖画摊泼洒的蜜浆里,像极了凝固的血珠。
追到城隍庙后巷时,腐臭扑面而来。
宋知舟踩到团湿黏的东西,低头竟是半截断指。
青灰指甲缝里嵌着金箔——正是上元节才有的焰火残屑。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他忽然想起从济元堂拾得的那柄匕首还有那夜的大火,沈廉的手段非常凌厉,他一时心慌。
隋珠,你莫要出事!
他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她受到伤害!
幽蓝月光从瓦檐漏下来,照见墙头蜿蜒的血迹。
他跃下高墙,脚下正是面色青紫的男尸。
那人咽喉插着一柄血刃,寻常刀刃,并不稀奇。
血泊里浮着块鎏金腰牌……是金吾卫的人!
幸好,不是隋珠!
“杀人了!”
凄厉尖叫划破夜空。
抱着婴孩的妇人瘫坐在巷口,死死地捂住孩子的眼睛。
宋知舟皱眉看过去,妇人对上他的视线,慌忙跑路,边走边喊:“救命啊,杀人了!”
他迈了两步,准备解释。
杂沓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火把照亮刑部差役铁青的脸。
宋知舟倒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冷砖墙。
尸体的手突然诡异地抽搐,指缝间露出半张染血的纸——竟是盖着宋府私印的密信。
有人设计他!
不,是陷害宋府!
斜倚在醉仙楼雕花窗边的宋隋珠放下竹帘,琉璃灯影在她脸上织就金丝面纱。
沈廉把玩着鎏金匕首割开杏脯,蜜汁滴在密信残片上,晕开朱砂印泥的\"宋\"字。
“你猜宋知舟此刻在想什么?”沈廉将杏脯推过桌面,“是懊悔今夜带你出门,还是担忧你如今的安全?”
窗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宋隋珠望着朱雀大街上疾驰的刑部马车。
她想起那年隆冬,那人握着她的手在桌前写字,说会护她一世周全。
而后,一切皆是虚妄!
从来做替身的,不过是他们眼中的棋子罢了,可现在……她要下自己这盘棋了!
今日,她是饵,不是诱沈廉,而且为了诱宋知舟。
“他会如何?”宋隋珠问了句。
沈廉挑眉,“怎么,你担忧他?”
“我只是想知道,死的那人是谁?”宋隋珠抬眸盯着他。
沈廉冷哼了一声,一个物件抛到了桌上。
宋隋珠指尖抚过硬物——那是一块令牌,上面写着“乌什”。
“乌什国?”
“是啊,乌什国,下个月乌什国使臣进京。”沈廉慨然道。
宋隋珠眸中光芒闪过。
时间,刚好对上了。
原来,他们一开始计划的是想让她和乌什国和亲。
可是……这么要紧的事,沈廉这么处理,不是应该早点上报朝廷!
宋隋珠眸间多了一丝疑惑。
“想什么?疑惑我为什么不上报?担忧我和乌什国合作了?”沈廉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宋小姐想和我合作,还要学的有很多,比如……”
冷月爬上飞檐,在他眸中淬出刀锋般的清光:\"宋知舟此时就该庆幸,在这局棋里,我要的可不是宋家人的命。\"
宋隋珠疑惑不解。
“乌什也好,宋家也罢,我沈家还不屑于卖国报私仇,这密探早就抓了几人了,多这一个不多,少他一个……”
他顿了顿,继续道:“正好拿来做场戏,只有把宋家逼急了……他们才会错的更多……”
宋隋珠挑眉,“诱人犯罪?”
“怎么?心疼了?”\"沈廉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宋知舟这回可要受罪了......”
心疼?
似是讲了一个笑话,她闻言轻笑了一声,“比起我在国公府受的罪如何?”
沈廉微愣,神色一时间晦暗不明,“宋小姐这是怪上我了?”
“岂敢!我早已言明我和将军并无冲突,我们之前的恩怨皆是因为宋家。”宋隋珠对上他的视线,坦然自若,“所以……我的怨自然是找罪魁祸首了!”
“而如今不过是让宋知舟体会一下被诬陷的感觉罢了!”宋隋珠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在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