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京听出了温仪景话里的试探,偏头看向窗外,浅浅嗯了一声,耳根却不自觉泛红。
温仪景没有继续逗他,抽走了给他轮椅上垫的垫子,这才推着他往外走,关心地问,“一夜未眠,可困?”
“尚可。”萧玉京自小也是少觉的人,余光扫过被她随意扔在旁边的垫子。
“如此我便安心了。”温仪景将萧玉京推到桂花树下,自己去了井边打了水就着水流就洗了一把脸。
萧玉京不知道太后娘娘安的什么心,但看到太后娘娘这不拘小节的动作,却是心生诧异。
玄英几人将晚膳端上了,萧玉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石桌上有药香,很淡,但又散不掉。
吃完饭,萧玉京被青鸾推走后,长离才过来将白日里自己折腾了快一天的结果告诉温仪景。
“外族之患始终难绝,这些故意唱反调的,平日里多留一些,拐卖妇女稚童的事情,让我们自己的人也盯着。”温仪景去清洗下午采买回来的蒲草。
“已经吩咐下去了,如今就是担心此事后续的麻烦,政令颁布,或许很快就有人要为此丧命。”长离担心道,“到时候陛下怕是要落骂名。”
人心易变,少年皇帝会不会因此怨怪?
“无论哪种政令下达,总是要以性命来填,可早晚得有个章程,迈出第一步。”温仪景其实并不确定自己最想要的结果是否真的是对百姓好。
可这件事情,却不得不提。
否则,不知还有多少女子会像畜生一样被圈禁,也不知会有多少幼童人生还没开始就被毁掉,那都是九州的未来。
……
亥时一刻,青鸾将萧玉京推了过来,院中只剩下长离伺候。
侧躺在拔步床上,温仪景此时已经不再瞌睡,和萧玉京提及关于拐卖妇孺的看法,“你以为,这样的政令于百姓是利是弊?”
萧玉京借着烛光调制颜料,难得多说了两句,“利大于弊,而且过渡这段时间,会很痛苦,会有非议,并且无法确定过渡期有多长。”
不知道年轻的帝王能否扛得住?
温仪景撑着头思索萧玉京话里的意思,突然问他,“关于拍花子做的事情,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
对于朝堂相关的事情,以着萧玉京的性情,应该是能不多话便不多话,可如今他很积极,而且还在主动挑起话头。
萧玉京面不改色,“青鸾的娘子是被强行拐卖的良家女,本是家庭和睦,其父母因为在战乱中寻女,而不幸丧命。”
温仪景没想到竟会有这种事情,然后,她又一次意外地听到了萧玉京口中说的家长里短。
得知青鸾媳妇儿曾经的悲惨遭遇,温仪景再次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
“只是担心那些被正被拐卖在路上的,若是官兵追过去,那些妇孺或许都会成为这道政令的牺牲者。”温仪景会觉得不忍。
“采生折割,不知夫人可否听过?”萧玉京调配好了颜料,却没落笔的兴致。
温仪景摇头。
“内宅斗争中,狠心之人会将碍眼的人偷偷发卖,这些人若是好好的活着难免会有回来的一天,若是死了,又怕彻底绝了自己的后路,可若是被采生折割,便会面目全非,手脚皆废,无法言语,被送到不同的地方博取可怜乞讨赚钱。”萧玉京平静道。
温仪景不寒而栗,她不知采生折割,却见过路边看起来就惹人心疼的乞儿。
竟不是生来如此,也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我竟不曾知其原因。”温仪景惭愧道。
“所站的位子不一样,所关心的事情便也不同,我也是因着青鸾才知道了这背后的事情。”萧玉京道。
温仪景久久没有言语。
气氛有些沉,萧玉京薄唇微抿,没有落笔的灵感,看着画纸上的人儿,也没了下午日落时候的躁动。
可不多时,温仪景自己长舒了一口气,“不管了,这都是皇帝要操心的事情,我现在就只安心过自己的寻常生活就够了,夫君可有想好如何画?”
萧玉京诧异看过去,太后娘娘又笑得比春光还灿烂了,明眸皓齿,驱散了黑夜里所有阴霾。
“夫君,之前我的那幅画,你可有想好如何完成?”温仪景拿起了小几上放着的画卷。
“未曾。”萧玉京一时间还有些无法适应,声音干干的。
只觉女人心海底针这话着实没错。
“那我送你的两幅画,可喜欢?”温仪景并不介意。
萧玉京点头,“我从不知自己这样也算好容颜。”
曾总以为坐在轮椅上哪还有风姿可言,在太后娘娘笔下,却仿若更俊朗。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非要嫁你?”温仪景挑眉笑问。
萧玉京一瞬间忘了之前沉重的话题,虽不信太后娘娘所言,可太后娘娘的话总能让人心跳加速。
“是我躺回去你为我画像,还是,你我一同作画?”温仪景的手落在轮椅扶手上,压低了身子贴着萧玉京的侧脸看向烛光映照下的美人图。
也是这一刻,萧玉京终于注意到了太后娘娘饭后换下的纱罗长裙,比白日里襦裙更宽松几分,若隐若现,轻一俯身,欲掩还遮。
太后娘娘夜色里穿衣一向大胆,他想不是他定力不足,是太后娘娘意图太过。
温仪景看似随意地坐在了他腿上,脚上不自觉撑着几分力道。
萧玉京双腿毫无知觉,可到底是个活人。
然而,找好位子的温仪景却仿佛并无此意,一脸认真地看着画架,“夫君,可要先画另一幅?”
萧玉京,“……夫人确定要先画画吗?”
温仪景眸光微亮,欲迎还拒,“要不还是先画这个吧,我重新躺回去你再找找感觉,到底是上了年岁,只熬了一夜,补眠好像补不过来似的。”
说着,她抬手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撑着轮椅就起身要走。
她刚站稳,预料之中意料之外的,萧玉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手上略一用力,她脚下便一个踉跄,二人面对面,他再一拉,她便朝他扑过去。
他大手自然而然扣住了她的腰,往上一提,她便坐在了他身上。
“夫人真的确定要先画画?”萧玉京嗓音低沉,一下下撞击着温仪景乱了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