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温仪景期待的眸子,萧玉京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应了。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在她房中看的那本没看完的书,他连忙垂下头断了思绪。
青鸾心下欢喜,积极道,“我去准备东西。”
“准备个厚的毡垫,滚灯也带上。”温仪景吩咐说。
萧玉京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神色如常。
“走吧。”温仪景推着萧玉京往后院湖边走去。
夜色寂静,月华满地,草丛里蛐蛐儿时不时叫几声,让夏夜变得鲜活。
“茶馆挺有意思的,你以前去过吗?”温仪景随意地问。
“不曾。”萧玉京摇头。
“那以后有时间一起去?”温仪景试探问。
萧玉京可有可无声音很轻的嗯了一声,顺着问,“今日茶馆里讲的什么?”
“换子,富家女被嬷嬷掉了包,被嬷嬷磋磨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知道了真相,结果亲生父母却也视她如敝履。”温仪景说着还生气上了,“一家子脑袋都有病,若是这一家子还能继续富贵下去,那可真是苍天无眼。”
“刁奴背主,此前这些都是家事,可此事和拍花子却也有相似的地方,早前九州分裂,无人严查,全都不了了之。”萧玉京看着轮椅再次大轮在此滚进土里。
温仪景垂眸看向萧玉京的头顶,墨发盘着,可发际处却好像生出许多华发,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垫着脚眯起眼又仔细看过去,月光皎洁,不会错。
轮椅速度慢了下来,萧玉京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却感觉她气息离得自己近了许多。
抓紧轮椅的扶手,看着近在咫尺的湖水,他声线平缓道:“早些年北渊城一个小庙里有一个送子菩萨,诓骗世人说求子特别灵,很多贵人上香之后月余便有了身孕。”
温仪景收回视线,脑海中回想他刚才的话,下意识问,“然后呢?”
“是一个假和尚作祟,一年之后被人揭露,所有去上过香的妇人全都突发急症而亡,那些孩子也都夭折,当然也有被卖掉的。”萧玉京道。
温仪景蹙眉,“那些被诓骗的女子何辜?那些孩子……又何辜?”
都是那和尚犯下的错。
更是这世间人求子传承的执念给她们套上了枷锁!
“以前,城中女子妇人孩童时有丢失,家属报官而多寻人无果。”萧玉京看着湖中月影,“如今天下太平,却也因战争而失去了许多壮劳力……”
萧玉京没再继续说下去,点到而止,他不相信温仪景看不到这些事情。
温仪景蹲在轮椅旁,看着湖面半晌无言。
她不曾听过这些事情,可萧玉京却以为她知道。
人性之恶,十四岁之前的她没机会见到,十四岁之后的她见了,却被困在自己的圈子里挣扎不止,看不到寻常人的苦楚。
“她们是被拉走做了黑工,还是……”温仪景仰头看他终是问出口,不愿去想更让人绝望的事。
“被圈禁生下的孩子,是她们一生的耻辱,却也是她们舍不下的命。”萧玉京垂眸对上她不愿多想的眸子,平静道。
温仪景又是许久的沉默,在青鸾和长离扛着东西欢喜跑过来的时候,她猛地起身,“改日再钓鱼,让青鸾推你回去,我有急事要处理!”
她离开的脚步比之前每次出门游玩都急,依旧没回头。
看着她急切离开的背影,萧玉京平静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意外。
“夫人?”青鸾和长离都呆愣在了原地。
温仪景摆摆手,不让长离跟。
看着很快消失在拐角的人,青鸾眼神询问长离,长离摇头。
“不会是他们吵架了吧?”青鸾心颤颤,突然不敢上前。
这两日自家主子心情都不太美好,每次打破常规的期盼都是失望。
长离拍了拍自己手中画纸和架子,“回家的路上,夫人还满心欢喜地要给你家主子作画呢,她说公子爱夜钓,要画下来。”
青鸾看了一眼长离手里的东西,他本也因为主子同意夜钓很欢喜,可这不还没开始就散了吗?
“你去问问?”长离眼神示意。
青鸾咽了口唾沫。
“青鸾?”萧玉京看着半晌不过来的人,疑惑的喊道。
“来了。”青鸾再也没有理由拖延,小跑着过来,尴尬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少主,这……”
“先收在附近杂房里吧。”萧玉京没了夜钓的兴致。
青鸾心里打鼓,果然是吵架了吗?
可是主子之间的事情,他也不好问。
……
亥时过半,宣室殿,袁青冥和楚寒英在一同处理政务,突然听到宫人匆匆来报,皆是一惊。
二人连忙起身大步迎接,看到门外台阶上站在的人,二人焦急地围上去,齐齐问,“母后,可是有何急事?”
温仪景还穿着白日里出门时候的石榴裙,在月色下,被肃静淡雅的帝后二人衬的反倒是有几分艳丽。
对上二人担忧的目光,温仪景也意识到自己太急了,可她真的一刻都等不下去,此事早一日说,便能早一日落实,就能早一日扼制悲剧发生。
“不算急事,可今日不说,定无法安眠,想着你二人不会早睡,便来了,没打扰你们吧?”温仪景抱歉道,希望没打扰小两口的好事,不然可真是太罪过。
“没有,朝堂事多,丑时能处理完安睡,都是菩萨保佑。”楚寒英挽着温仪景的胳膊,“阿娘既然自己送上门了,可得帮儿臣解忧才是。”
看到楚寒英真的没有被自己坏了好事的不悦,温仪景心下稍安。
“是啊,阿娘,您不能总自己逍遥快活,也得心疼心疼儿子。”袁青冥在旁边也紧跟着道。
温仪景瞅了他一眼,“这些事情永远处理不完,你们二人不要累坏了身子,否则拿什么去创造太平盛世?有些东西适当的延后处理也不是大事,内阁那群人不能让他们只拿银子不干活。”
“母后说的是,儿子只是担心如今新朝初立,被人蒙蔽,毁了牺牲众将士拿命换来的太平。”袁青冥在这些事情上的确是亲力亲为。
除了母亲和妻子,他谁都信不过,他不想让主动退出的阿娘失望。
“放松些。”温仪景拍了拍袁青冥的胳膊,挨着楚寒英落坐,正了神色,“我这么晚过来,是想和你二人说拍花子的事情。”
“拍花子?”二人纷纷面露疑惑,“什么是拍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