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那就别过了吧

李秀芬一肚子的牢骚都没敢说出口，她生怕顾佳人非得把童童送进幼儿园，花那个冤枉钱。一个月好几千块，足够她买好些漂亮衣服、鞋子了，攒一年连翻盖老家房子的钱都出来了，哪里能让顾佳人这个败家子随便糟践？顾佳人却坚持道：“不，童童必须上幼儿园。”
她低着头时，莹润的日光打在她的脸上，显得她温柔得好像镀了一层柔光，静谧又美得宜人，可就是这么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在遇到和儿子有关的问题时，无比的执拗。李家成猛地一拍桌子：“我不同意！”
一家人都从老家来了B市，李家成想要好好地显摆显摆他一家之主的威风。顾佳人却三番两次地顶撞他，不要说威风，他做男人的尊严都没了。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李家佳忙出来打圆场：“嫂子，没必要非得让童童上幼儿园啊，咱们小时候不都没有上过幼儿园，你看看你不还是那么高的学历？”
她还盼着顾佳人给她牵线，让她进入上流社会呢，可不能让大哥把她嫂子惹急了。顾佳人柔柔一笑道：“我上过。”
顾佳人幼年那会儿，上流社会的好多人家为了显得自家家境比别家的优越，大多都是为孩子请的私教，还大多都是外国人的私教。顾爸爸自知腹中墨水有限，可他又实在瞧不上那些中不中洋不洋的鬼子，家里的三个孩子出生后，便一概都送到了江南老丈人处，沾沾书香底蕴。确切来说，顾佳人和哥哥跟随外公外婆的那几年，的确不能算作是幼儿园。外公和外婆都是从大学退下来的教授，他们揣着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积累，恨不得每个小孩儿都能把这些文化瑰宝传承下去。是以，那个时候，除了顾家的孩子，还有舅舅、姨妈和一些家长慕名远道将孩子送来学习的。江南的小院儿里，时时朗朗书声，时时是孩童们的欢声笑语。严格来说，那不像幼儿园，倒像是私塾。那是她童年最美好的一段光阴，她想让儿子也好好地感受童年的美，而不是被家中柴米油盐束缚，活成李家成这般胸无大志又懦弱的模样。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李秀芬气得直喘粗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显摆自己家多富有呢是吧？！”
“你显摆什么啊！不早就被自己狠心的爹妈扫地出门了？你有什么可神气的？”
寡言少语的公公李向田抹抹脸，将过去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也都拎出来念叨了一遍，其大意不过是，抬高李家成，贬低她。“...家成可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娶你过门的时候，你还大着肚子，不说多丢李家人了，就说彩礼吧！你娘家那么大的公司，抠唆的一分钱都没给你陪嫁。”
李向田耷拉的眼皮下，一双老眼黏糊糊的，“我要是你啊，早就在李家低头做人了，哪里还敢这么大声说话。”
顾佳人不卑不亢道：“凡事都有双面性，我一个人也做不出那种丑事，家成你说对吧？”
“你——！”
李向田没有想到顾佳人会给他一记软钉子吃。“再论彩礼的事，你们家娶媳妇的都一分钱没出，我出什么呀？”
她柔声细语的模样，最是让李家成心动，原来同事们的老婆都标榜新时代女权主义，他们都把老婆捧上天去了，老婆也没有顾佳人这么贤惠过。按说，顾佳人有才有貌，还都是才貌中的上上品，他一个从农村里走出来的穷小子，能娶到天仙似的顾佳人，本该知足了。李家成眼光陡然变得阴沉，可不一样啊！这和他一早预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他想靠着完美女神顾佳人一步登天，可没有想到顾佳人会这么决绝，他没能登天，几年过去了，他还在泥地里挣扎着。李家成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过去的事，咱们就不翻旧账了，往前看吧！就说童童，你那么在意他，也不想他以后还住在出租屋里吧？”
“B市的房价有多贵，你不是不知道，就算咱们两个人不吃不喝攒个十来年，也才勉强能凑个首付，所以没必要花的钱，能省就省省吧！”
顾佳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男人过着入不敷出的日子，闲暇之余不说看书考证，想办法挣钱，每天不是在游戏和小视频中兜兜转转，就是在她给儿子的花费上斤斤计较。就这，他竟然还幻想着在B市买房？“童童上学这事没得商量。”
顾佳人的口吻前所未有的坚决。房子就像是看不见摸不着，只存在幻想中的一张大饼，可孩子的教育问题已经摆在眼前。“顾佳人！我们李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李秀芬大手拍着桌子叫骂：“我告诉你，你要想好好的过日子，安生把每月工资交上来，把我们伺候好，不然的话——”顾佳人懒得应付她的胡搅蛮缠，痛快地撂了一句话：“我要上班，童童也必须上幼儿园。”
言下之意就是，这一大家子的花销，谁愿意负担谁负担，她是不会再出一分钱了。李家成还要再说什么，李秀芬把他拦住了，“咱们一人退一步，你把你的工资卡交上来，童童每月的学费，我们来出。”
到时候，他们大不了再给童童换一家最便宜的幼儿园，拿捏了顾佳人的钱包，也就相当于拿住了话语权。顾佳人脸上仍旧挂着不急不慌地笑：“不行。”
她不是没有给过李家成机会，给过他家人机会。这三年多的日子里，她每一天都在给李家成机会，也给自己机会，可惜她的好运气好似已经在上半生全部用光了，剩下的全都是磨砺和磋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终于惹急了李家成：“顾佳人，没有你这样过日子的！这个家还轮到你做主！”
“那就别过了吧！”
顾佳人说。童童已经不在家一天，可偌大一家，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不在乎她，不在乎童童，臭鱼和烂虾似的自顾自抱在一起，她不想融入这臭气熏天的一家。那就江河湖海，各自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