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祖宗之法尤可变

“敖烈？你怎么到我这来了？”
滕龙王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一年前的升仙宴，老龙王可是要他在龙宫修炼个十几年，才允许他外出历练，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滕叔，我是偷偷逃出来的。”
小白龙低声道。
“哎呀，你这……要滕叔怎么说你才好。”
滕龙王无奈，没想到敖烈这么不懂事，一个人悄悄跑出龙宫。
整个西海疆域辽阔，有些地方被大妖占据，可不是老龙王一个人说了算，敖烈万一跑别人的地盘上被妖怪当场切片吃了可怎么办？
虽说附近的大妖一般都不敢对龙宫的人动手，可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没认出你敖烈是龙宫三太子，那就危险了。
对于妖怪来说，龙肉可是绝妙的补品。
“滕叔，还是进屋吧。”
敖烈一边说一边朝滕龙洞躲去，因为他感觉到外面已经有几道强悍的仙识在寻找他，所以先往滕龙洞躲一段时间。
别的龙王要是见到他，可能就会让人把他抓回去。
但滕叔为龙比较和善，也很宠他，就算龙宫的高手找到这，滕叔也不会把他交出来。
“唉！”
见小白龙窜进洞府，滕龙王叹了口气，只得把阵法开启，叫外面的蛟龙侍卫贴上‘闭关’的横条。
一般来说，龙宫的高手看到滕龙王正处在闭关当头，不会前来探查，小白龙逃到这里自然是安全的。
叫侍女捧来灵茶灵果，滕龙王表情微妙道：“烈侄儿，你好好的龙宫不待，来我这穷山僻野的山头做什么？”
比起西海龙宫，金鳖岛还真是穷地方。
“滕叔有所不知，我爹实在太过分了，他不遵守诺言，明明说过等我突破真仙，就允许我离开龙宫，准我四处游历。
可我辛苦修炼至今一百多年，修成真仙之躯，为的就是今天，可父亲却不许我走，要我在龙宫继续修炼个十几年……”
对于西海龙宫的家事，滕龙王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说道：“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小白龙气血顿时涌了上来，“他若是真为了我好，就应该关心我想要什么，父亲确实给了我锦衣玉食，请了最好的龙师教我神通，连将来娶哪一家媳妇都给我准备好了。
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敖烈有更高远的追求，不仅仅是为了传承龙宫血脉，还要带领龙族走向复兴之路，天地广袤，任龙逍遥，我们龙族不能永远囿于这四片小池塘里……你说不是么，滕叔？”
滕龙王面露苦笑。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热血过头了。
龙族复兴，这可能么？
天地设限，天道不允，龙族哪能回归当年的繁盛之景。
“好了，滕叔说不过你，你在我这待一段时间，想好之后再回去吧。”
滕龙王深吸一口气道。
虽然小白龙天赋不错，成仙雷劫渡过了足足八道，塑成不灭金体有望，未来可期。
但龙族想要强大，仅仅一个金仙是远远不够的。
甚至大罗金仙也不行。
他们这一脉最为强势的五爪金龙，早已跟龙宫斩断了往来，祖龙归隐不出，龙族就没有翻身的可能。
当然龙族这些不堪往事，滕龙王也不太想和小白龙说。
年轻人嘛，就是应该这般朝气蓬勃，顾忌这顾忌那的，那就太没意思了。
“我不回去。”
敖烈摇头，随后道，“滕叔，我听说你和黑山大王有些交情，他究竟住在哪一处岛屿，哪一方山头？”
“黑山大王……？”
滕龙王稍微愣了愣，但很快就想到是哪位大妖的诨号了，“你是说棕熊道友啊。”
敖烈眼前一亮：“对，就是他。”
“他怎么了？”
滕龙王有些不解道，“难道你因为升仙宴这点事，就要去找他麻烦？”
“不不不，滕叔你误会了。”
小白龙摇头道，“上次升仙宴和黑山大王交手，他就以合道境和侄儿打的有来有回，而他师兄美猴王更是一拳打晕了白莲，二妖的道法神通想来都不简单，侄儿想去拜师，修行大神通！”
滕龙王的表情震撼无以复加。
若是其他龙王在场，估计会大骂敖烈大逆不道、不知廉耻。
绝大多数龙族都还沉浸在昔日的荣光之中，以修炼其他神通道法为耻，包括三教圣人门庭，亦是如此。
当年拜师阐教的黄龙真人都被四海龙宫当做龙族叛徒、不孝子嗣，被开除龙籍。
如今龙宫的骄傲不再，但那种横秋的老气依旧没有散去。
去拜他人为师，会被当做不孝子嗣，遭到全体族人的白眼和鄙夷。
若还不是圣人门庭，那更是大逆不道，其他龙王怕是杀了你的心都有。
这其中，还有一个更为恶劣的。
便是成为他人的坐骑。
龙族永不为奴。
龙族决不允许自己的直系子嗣成为他人坐骑，哪怕大罗神仙也不行。
好在，现如今龙族虽然落魄，但还没有哪个龙族胆敢逾越这条规矩。
所以听到敖烈想去拜师学艺，滕龙王十分惊讶，有些举棋不定。
他知道棕熊道友身后有大背景，那位高人也绝对是一位历经劫数的大法师，但祖宗之法不可变，敖烈前去拜师依旧不妥当。
“怎么了，滕叔？”
见滕龙王脸色不大好，敖烈开口问道。
他倒是没想太多，毕竟自己拜师学艺，也是为了复兴龙族，让龙族重回巅峰。
但这番话在龙族看来，绝对是离经叛道，是被猪油蒙了心。
滕龙王深深地看了敖烈一眼，沉默了许久。
他想起了阐教十二金仙之一的黄龙真人，明明传承了祖龙血脉，是一条顶天立地的金龙，只是并非五爪金龙，但还是比绝大多数龙族血统高贵。
可后来黄龙真人认为龙族道术衰败，于是拜入阐教，成为阐教有名的十二金仙之一。
当年洪荒圣人未出，龙族以此为耻，与黄龙真人断绝往来，并且将其在祖籍除名。
后三清成圣，黄龙真人的地位水涨船高，龙族拉不下脸来，更是把五爪金龙出身的黄龙真人冠以‘野种’之名。
正因为龙族始终端着架子，不拜师学艺，闭门造车，以至于道术不精，所以才逐渐没落下去。
反观隔壁的凤凰一族，在女娲娘娘成圣之际，便有玄天火凤不远亿万里飞往女娲成圣处，跪求女娲收留。
玄天火凤作为凤育九雏之一，而且是九雏之首，地位相当于龙族这边祖龙的亲儿子，乃是凤凰一族的天女，为鵷动鸾飞的殊胜之身。
为了解救凤凰一族，挽救当年她们当年造成的无边业力，甘当娘娘坐骑。
娘娘因此收留了她，并取名为金宁。
坐骑的地位看似很低，实则不然，和弟子比起来，坐骑乃是私有物，只要不背叛，女娲娘娘自会护佑她一辈子。
龙族觉得为人坐骑而耻辱，但倘若哪天凤凰一族遭遇危机，那金宁的意义便非同小可了。
圣人视天下苍生为刍狗。
但对自己的所有物，还是会法外开恩，给予格外的关照。
洪荒之中，更是有佛祖割肉喂鹰，太上赐功德宝物予青兕的佳谈。
对于豢养的宠物和坐骑，诸圣几乎都当做自己人，绝不吝惜赏赐。
反而龙族，却是以此为耻，不肯低头。
实际上他们四海龙族，血统跟金宁这样的纯血凤凰比起来，差距可谓十万八千里，他们只是金龙的旁系，跟应龙、青龙比起来血统都要驳杂。
哪怕小白龙，血统比起金宁来都算是混血龙了。
但却秉承祖宗之法不可变，西海龙宫为了仅存的颜面，死活不肯违背祖训，不当图腾、不做弟子、不为坐骑。
便是龙族衰败至今，始终是规行矩步，不肯逾距。
在滕龙王看来，为了这点颜面放弃龙族大兴的希望，乃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得不偿失。
再说了。
现如今谁还看不出龙族衰弱，便是连蛟魔王这等大妖王，也能欺负到西海龙宫的头上。
所以为了面子丢了里子，是极为愚蠢的。
再是之后的封神，凤凰曾为商朝图腾，后见形势不对，凤鸣岐山，改支持周武王，成了周朝图腾，王室的象征。
在龙族看来这简直不要面皮、不知廉耻，枉为上古三族！
但凤凰这些举措，却是实实在在为族群赚得无数功德。
别看凤凰一族镇压南明十万火山这等苦恶之地，可她们却在暗中积蓄力量，神通道法也并未失传。
与不思进取的龙族比起来，凤凰一族这种生存之道确实不容小觑。
龙族背靠天庭不假，可倘若天庭也不靠谱，万一哪天被妖怪打上去，到天庭都自顾不暇时，岂会有闲功夫顾全龙族。
所以龙族也不能再这般安逸下去，需要变革。
他自然做不到改变龙族大势，这种事情，只能让年轻人去做。
想到这些，滕龙王终于缓缓叹了一口气：
“也罢，过些时间我便带你前去拜访棕熊道友。”
滕龙王知道，自己断然无法让那帮冥顽不化的老家伙改弦易辙，他只能扶持敖烈，让他变强，强到超越龙宫所有龙王。
这样敖烈才能用自身实力，让龙宫这些老家伙彻底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