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为亲人拾骨！

翌日。
天光未亮。
顾明舒轻轻起身，并未叫醒刚睡下的小传义。
思前想后，她终是不忍心这孩子直面亲人的死状。
于是她把小传义托付给成碧照顾，自己则与嫂嫂们前往阴山拾骨。
可当她们扶着棺木走出院子时，原本熟睡的孩子，却眼眶红红地站在门口。
小传义身着素服，手里举着招魂幡，笔直地立在寒风中，侧旁站着一脸愧色的成碧。
“大姑姑，”小传义直勾勾地盯着顾明舒，“传义也要去。”
顾明舒张了张口，然而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小传义凝着顾明舒，坚定的目光之中带着乞求：“大姑姑，您不应允，谁来扛幡呢？”
顾明舒一时默然。
自古以来，招魂幡都由长子或者长孙来扛。
可眼下顾家没有长子，也没有长孙。
除了传义这个长玄孙，谁来扛招魂幡呢？
七嫂开口劝道：“传义，天寒地冻，大姑姑也是为了你着想。况且，那阴山之中不止我们的亲人，你还小，让你面对那些实在残忍。”
小传义掷地有声：“传义是这个家的男人，父亲说男人就该为女子遮风挡雨，传义身为男人，怎能让婶婶姑姑们自己去？”
“传义虽不能为你们分担，但却可以与你们一起面对失去亲人的悲痛，去面对那尸山血海的恐惧。”
“婶婶们、姑姑们身为柔弱女子，都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传义是男儿，又岂能躲在大家身后？”
几位嫂嫂面面相觑，不由红了眼眶。
顾家的男人，还真是一样儿的。
他们从来都能自觉承担起身为男人的责任，如同顶梁柱般撑起一片天，护住这个家的女人不沾风雨。
那时她们都觉得，自己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因被丈夫呵护而幸福。
可当这本该被所有人保护起来的孩子，说要承担那份属于男人的责任，与她们一同面对时。
她们的心底，却只剩下满心酸楚。
这只是个孩子啊！
顾明舒深吸一口气，敛住那眼底的心疼：“是大姑姑狭隘了，舍不得传义去面对那些，却忘了传义是那么的勇敢。”
顾明舒向传义伸出手：“来大姑姑身边，我们一起去接亲人回家。”
小传义扛着招魂幡，稳稳地走到顾明舒身边。
曾熊熊燃烧敌军尸体的火已然熄灭，只是空气中仍旧萦绕着一股难闻的糊味。
风墨白早早就出了城，前去探查粮食的位置。
顾明舒把姚城托付给卫骁，领着顾家的妇孺与亲卫，推着十一具棺材从姚城出发，前往平城外的阴山。
百姓听闻消息，手脚麻利的妇女主动请缨，前往伤兵营中帮忙，好让嫂嫂们无后顾之忧。
顾明舒没有允许任何人的陪同前往，但百姓们依主动站在街道两侧，目送队伍离开。
此时的顾家队伍，身披缟素，满身皆白。
小传义走在最前面，扛着一支招魂幡。
他发极黑，脸极白，步伐走得稳稳当当。
由于路程遥远，队伍出城后便改用马车。
被顾明舒抱上马前，小传义恭敬地朝阴山方向作了个揖，稚/嫩清脆的声音，响在众人耳畔。
“祖父、二叔祖父、三叔祖父、四叔祖父、父亲、几位叔叔，传义与婶婶和姑姑们，这就去带你们回家！”
顾家的护卫扬起纸钱，漫天白纸飘散，铺撒在路边。
小传义没有哭，所有人都没有哭
虽然不见眼泪，但所有的悲伤都落在眼底，一片冰凉寂灭。
队伍行在官道之上，一路向平城进发。
整整一路，所有人都没说话，耳边回荡的，是纸钱散落的声音，还有马车碾在路上的咯吱声。
小传义始终握紧手上的招魂幡，哪怕手酸了，他也固执地不肯松开。
当队伍来到平城之时，城门大开，百姓早已跪了满地，从北城门，一直跪到南城门。
似乎满城的人，都出来了。
为了避免更多麻烦，顾明舒的没有让将士与百姓帮忙，早早就下了命令，不允许任何人插手今日之事。
但这些百姓，依旧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对英灵的崇敬。
没有眼泪，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更没有低低的啜泣。
然而素白的衣衫，漆黑的棺木，以及那郑重地跪了满地的百姓，使得这空气中溢满难以言喻的悲伤。
面对这一切，小传义依旧没有哭。
他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握紧手中的招魂幡，目视前方，面庞坚毅。
直到队伍从百姓面前走过，准备出城之时。
一些百姓才默默地站起来，有的手持铃铛，轻轻地摇晃着。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到队伍身后，用沙哑悲壮的声音，一句句呼唤：“迷失在黑夜之中，找不到归家之路的英灵。”
“平城的诸位百姓，在此为你们摇响铃声，请你们跟随顾家的队伍，循着铃声的方向，归来吧！”
“从那冰冷的阴山谷中，归来吧！尽管这里不是你们的故乡，却会永远铭记你们的事迹，为你们的英魂提供安身之所……”
随着老者的话音刚落，清脆的铃声响彻不绝。
直到顾明舒他们的队伍，距离平城好远好远，依旧能隐隐约约听到那铃声，正在后方不知疲倦地响着。
从天亮开始到现在，整整用了三个时辰，队伍终于来到阴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