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扑朔言真假

　　纷飞的大雪之中，云风隐一身黑衣立于雪地上，双眼之中满是哀伤，看着齐予安说道：“安世子，你便就此离去了吗？”
　　齐予安一惊，低声问道：“天弃，你不知道她跟着我们吗？”
　　天落看了一眼云风隐，淡然说道：“没有感知到，但是能猜到。”
　　齐予安颇为无奈，只好说道：“小隐，你来作什么？”
　　云风隐瞥了一眼齐予安肩头正冷眼盯着自己的灵狐，轻声说道：“安世子，此处西行官道不过百丈便出了暮宗山，你可知道，若是跟随他离开，你便是我人族之敌。你当真要与家族决裂，与人族反目吗？”
　　齐予安听及此言，叹息一声，说道：“小隐，若非他们相逼过甚，本不至于此，我不过是志在江湖，行走天涯而已，并非要与谁为敌。我想，天弃也是同样。”
　　云风隐从身后取下背负的黑绸包裹，捧在手中，说道：“若是，你真的只是志在四方，我想，你应该跟溢大哥作个告别。”说完，她抖开黑色绸布，拿出包裹其间的苍翠长剑，接着说道：“溢大哥与你我三人自小一起长大，一向照顾宠让于我，他一直是我心目中最为敬服的谦谦君子。而今，他不幸殒命于暮宗山，你却立志浪迹天涯，三人从此殊途。最后这一晚，能否陪我一道，替溢大哥修建剑塚，从此江湖不见，相安一方。”
　　齐予安眼见苍翠长剑，心头往事如潮涌至，不禁悲痛万分，双手接过长剑，片片雪花散落其上，曾经星光闪耀的苍翠之色，被银色的雪片衬照得更加幽暗寒冷。他转过头去，对天落低声说道：“天弃，你且在此处等我，我与小隐去寻一处好景致，将长剑安葬了。”
　　天落点点头收回灵狐，看着齐予安与云风隐二人消失在如白雾般的夜色之中。雪势越来越急，山风卷过，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扬扬，四周静谧无声，一片雪白之中，只见灵狐湛蓝的双眼如星光闪烁。
　　齐予安与云风隐一路沉默无言，渐渐走近凉溪河畔，正是此处，数道从山壁急落而下的泉水，汇聚成流，形成漫漫数千里的凉溪河。
　　云风隐停住脚步，环顾四周，仔细看了看各处景致，便说道：“不如就在这里吧。万事皆有源头之处，亦无尽止之地。此处青山绿水长流，相信溢大哥会喜欢。”
　　齐予安黯然点头，将手中长剑用黑绸布仔细重新包裹，递给云风隐，手执银斧拨开厚厚的积雪，将地面掘出剑塚之坑，接过长剑放入其中，默默看着黑绸包裹，片刻间便堆满雪花，心中暗暗说道：溢大哥，予安对不住你......
　　云风隐在一旁轻声言道：“溢大哥，小隐在此立誓，他日若能查清元凶，绝不手中留情。”说罢，便双手聚集气息，无影之箭将泥土推回，一个小小的土堆顷刻间便被白雪覆盖。
　　云风隐抬起头看着百丈之外的潜龙峪山壁，沉默片刻之后，忽然说道：“安世子，若是能找到主使元凶，你会如何？”
　　“当然是亲刃仇凶。”
　　云风隐从袖袋之中拿出流光如水的玉蝉衣，轻声说道：“此玉蝉衣能隐匿气息，遮蔽身形，与我隐匿之法异曲同工。你且穿上罢。”
　　“为何要穿这玉蝉衣？”
　　“刚刚，我看见灵狐登上前方山巅。我要去那里一看究竟。难道你不想看看他此刻去见谁吗？”
　　齐予安接过玉蝉衣，仰望百丈之外的山巅，却是有些犹豫不决。
　　云风隐沉声说道：“是真是假，且去看一眼。他若无过，正好打消你心底疑虑，有何不妥？为报师恩，我定要前去看个究竟。你若是不亲去，日后吾之所言，你又不信。”说罢，便向山巅方向急速跃去。
　　齐予安低头看了看隐匿于积雪之下的剑塚，穿上了玉蝉衣。
　　天落与灵狐默默站立风雪之中，四目相对许久，忽见灵狐双眼警示，抬头看向南侧百丈之外的山壁之巅。天落暗想，不知道此时公平先生在那处意欲何为。他本想让灵狐去给齐予安预警，却惊讶地发现二人消失的那个方向，并无他们的气息。灵狐未有片刻犹疑，向着山巅飞跃而去。
　　在山巅一方数丈的平地上，一袭白衣的公平先生片雪未沾，负手而立，见灵狐闪至，不由微笑言道：“不得不说，与你合作当真是省心省力。”
　　灵狐双眼目光锐利，无声而言：你将齐予安怎样了？
　　公平先生摇头回答：“我对齐予安没有任何兴趣。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作为人族郡王世子，妖族应该不会放任他活着离开。”
　　话音刚落，只见山崖另一侧三三两两跃出数人，正是落木族的桫椤与栱桐，云泽族的浊沨、泫沙及浅泓，孤烟族的熔炩、烛炫及烜炽。
　　灵狐冷眼扫过此八人，双眸内星辉闪耀，盯着公平先生说道：他们若是伤了齐予安，那么你我的合作就此一拍两散。
　　公平先生依然平静微笑，缓缓说道：“与你合作，实在远超吾之预期。你未阻我释放寒蝉缕，我救你出寒蝉毒阵，君子相交，理应如此。我没有料到的是，你在青风镇便已开始筹划此次暮宗山之行。齐予安因你折损心脉，却由此得其甘心追随，助你左右，并让人族心存顾忌；你来此暮宗山轻易得到天石，惊动三郡，让隐世数百年的御心族破例撰写《启雲录》初评，以公示天下，让世间皆惊；你一招凝魂箭，让陌青啸轻易除去两个人族重要人物，以减妖族心头之患，为妖族立得大功，作为其师，我不得不感念你恩；而后，自陷绝境之中，夺得残魂与灭灵两大神器，再卸妖族之大忌；此前，更是亲入五行阵，在阵中无所作为近四个时辰，一经星辉爆燃，便将玄骠甲与素鸢胄精锐全灭，且重伤宁王与晏将。此刻，你距离暮宗山隘口仅一步之遥。这一切，让我不得不折服。”
　　灵狐仍是冷傲地看着公平先生，说道：一切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你究竟何意？
　　公平先生回头看了一眼妖族数人，说道：“你与陌青啸之约，他已说于我知。我此番是要告诉你，我觉得此约甚好，保你一路向北，去往北冥之境，成为大妖王，再踏平其余三族，成就霸业。”
　　灵狐冷漠地说道：我并无称霸之意，与你合作只为寻得天石。
　　公平先生轻笑而言：“你有你的心意，我也有我的惊喜。断念神斧应该能算得上一件厚礼吧。只因妖族誓要齐予安殒命于此，我且以此神斧换其一命，得你与我继续合作。”
　　灵狐眼中一凝，转头看向山巅之下，却见陌青啸只身一人走在雪地上，向着天落而去。
　　天落望见风雪中渐渐走近的陌青啸，冷声问道：“你为何不在山巅之上？”
　　陌青啸展颜笑道：“我是专程来此送上厚礼，以神斧换取齐予安一命。齐氏乃是我族世仇，还请公子体谅。”他将手中玄金织物抖开，只见包裹其中的，正是黝黑沉寂的断念神斧，毫无生机，黯淡无光。
　　天落冷漠地说道：“这不过是个无魂的毒器罢了。”
　　陌青啸仍是微笑而言：“你连得残魂与灭灵，既然已有夺取战魂之法，断念战魂只能麻烦你亲自去取了，于你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他将玄金织物包裹神斧，放于雪地之上，颇为不舍地说道：“神斧，本是我心念之物，但为了妖族大业，我亦不得不舍。还期望你能守约亲赴北冥，助我妖族振兴。”言罢，他向天落拱手揖礼后，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
　　天落召回灵狐，看着雪地中黝黑的玄金织物，无数雪花落于其上，瞬间消失无影，片雪未沾。他暗暗叹息一声，将其放入木琴暗盒之中，而后散开灵识继续焦急地找寻齐予安的天罡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