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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贵客临栖夕


  众人眼见千意竟然伏身跪拜,行君臣之礼,口中言称尊君,不禁惶恐万分,纷纷依样跪伏于地,独留烈如秋泥塑木雕一般站立一旁,双眼瞪着天落,心中暗暗说道:“原本以为在隐乌道遇到一个重伤残疾的鬼,还心念着如何助他。没想到,忽然之间,他竟然变成了神......”
  天落没有理会烈如秋心中之言,面对千意淡然说道:“千意庄主请起。”
  第一次听到天落开口说话,只觉得金声玉润,清朗孤冷,与往日出现于脑海之中,如鬼魅一般游离的声音完全不同,烈如秋再次被震惊,不由在心中腹诽道:“明明可以开口,干嘛总是在脑海里面与我对话?时常将我吓得不轻。不告诉真实身份也就算了,居然还装哑。”
  千意起身垂手恭立,低声地说道:“尊君亲临,不甚惶恐。”
  天落仍是淡淡言道:“不知者不为过。即刻去往憩霞庄罢。”
  千意立即恭谨地在前面引领,行至车驾一旁,伸手掀开玄色围幔。天落借着灵狐之目,登上车驾端坐。车内甚为宽敞,面对两列屏背木椅,中间一方案几,上面摆放着精致的脂玉香炉,清香缭绕。然而这些摆设,天落却是看不到,只知道车内空间宽裕。
  烈如秋见天落随千意登上车驾离去,仍然没有从震惊中恢复,愣在原地,正当不知何去何从之时,只听天落在车内唤道:“烈如秋,你且与我同乘,一道去憩霞庄。”
  烈如秋一面依言走向车驾,一面在心中说道:“我去憩霞庄干嘛?你这个阵势有点大,我一介凡夫俗子,恐怕有点消受不起。”
  千意见天落直呼烈如秋同乘,不知二人怎会如此相熟,心中虽是惊讶,仍然支着围幔直待烈如秋登上车架,安坐于天落对面,方才放下手中围幔。
  千意领众人跨上赤血马,护卫车驾向憩霞庄缓缓行进。
  烈如秋沉默片刻之后,实在忍耐不住,低声问道:“千意不是声称你为少公子吗?怎么突然就……他往地上一跪,我的魂都快吓出来了。你是不是在忽悠他?”
  天落一面悄悄召回灵狐,让其伏于车顶之上,一面说道:“天族庄主,怎能随意忽悠?”
  烈如秋心中疑惑甚多,追问道:“看样子,千意以前与你并未谋面,方才怎么会一眼就认定你的身份了?难道你们天族之间有暗语相对?”
  “我有天石。”
  “是啊,你不正是因为拥有天石,才差点死在暮宗山了吗?”
  “那是白石。此石非彼石。”
  “什么意思?不是那个天石?还有别的?”
  “我指的是天君传承之物,黑石。”
  “什么?”烈如秋这才注意到天落腰间悬挂之物,石琴模样的黑石绶坠,星辉微闪。“你居然......居然有两个?”
  天落冷冷言道:“你还可以更大声一点。”
  烈如秋自知失态,连忙悄悄拨开围幔,见车外众人并无异样,便稍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问道:“你在暮宗山时,他们知道你有两个天石,所以才对你围杀吧?
  不对不对。如若得知你有黑石,不就知道你的天君身份了吗?再给那几个郡王一百个胆,也不敢追杀天君。
  可是,你为何不表明自己的身份?难道......这是悬镜崖的传统吗?你先生虐待你,你也有自虐倾向?”
  “那时情形,纵使拿出黑石,恐怕也会被认为是盗抢得之。”
  烈如秋至此方才明白,为何天落一定要天族身份的千意亲至玉魄湖畔。紧接着,他心中又想到一事,问道:“然而,御心族同样是天族,为什么不在《启雲录》中直言身份?而且姓名也不对。这又是为何?”
  “世间之事,阴差阳错,谁能事事料知?而且,悟先生本是好意。”
  烈如秋暗自感叹,如若一个初入坐忘不足一日的少年,手执黑白双石,确实也难自保。于是又问道“如今你修为已非当日,与你初次见面时,你为何不直言身份?”
  “我告诉过你。料你应该推算得到。”
  “啊?好吧,机智如我也有失算的时候......那么你为何装哑?明明能开口说话的。”
  “你不是认为这样更为便捷吗?”
  “我还是无法接受,为什么一夜之间,你就突然变成天君了。与你同乘是不是太过唐突?我以后是不是也应像千意那样,口称尊君行跪拜之礼?如此瞬息之变实在是教人猝不及防。”
  天落仅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有名字。”便不再理睬烈如秋,闭上双眼,借灵狐之目,仔细打量车外的情景。
  烈如秋见天落不再多言,便在心里自说自话:“我若是直呼其名,大概会被千意打死。你没看到,方才我登上车驾之时,千意目光之中是有多么诧异。
  我觉得我此刻应该回烈焰庄,问问先生关于如熠师兄的事情。若如你言,他要找先生复仇,我必须事先提醒先生。
  印象之中,如熠师兄对我一向是不苟言笑,难道真是与我身世有关?......”
  未过多时,千意与众人护卫车驾行上鎏金畅,浩荡的仪仗引来众多小镇居民驻足围观,私下纷纷猜测,一向洁身自傲的天族庄主,竟然会亲自骑行护卫,却不知车内是何方神圣。
  行至憩霞庄门前,只见庄园的五扇正门全部敞开,恰好容纳车驾通行。众人皆于正门之外下马,仅千意一人引领车驾由正门进入。庄园内,清溪之上的两条白石游廊之间,赫然新建了一座十丈宽的玉色石桥,直通临水小楼前的青石道。
  烈如秋一直支着围幔,悄悄看着车外景致,见车马绕过临水小楼,进入茂密的白桦林中,不由低声感叹道:“我虽时时来此,只知庄园清雅,却从不知道庄园内竟有如此宽广的树林。这里莫非便是专门为天君准备的行宫?”
  进入白桦林中,天落隐隐感知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好似将此处的清幽与外界相隔,仿佛世外之境一般。灵狐从车驾跃上高大的白桦顶端,看到西北尽头的一栋雅致小楼,便径直去到小楼之中。
  待车驾于小楼前停稳,千意恭谨地掀起围幔。天落下车立于小楼之前,烈如秋随后亦跃下车驾,看着洁净如新的小楼,不由在心中自言道:“栖夕阁,确实气度不凡,简单的白墙金檐,却能显出华贵之气。看来,天族之人皆是偏爱超凡脱俗的意境......”
  千意见天落站立于小楼之前沉默不言,心中不免忐忑不安,谨慎地低声言道:“不知尊君喜好,千意擅自作主将栖夕阁新置。尊君若觉不妥,千意立即着手更换。”
  天落淡然说道:“不必。”他停顿片刻后,接着问道:“五位庄主何时方至?”
  “明日辰时之前,均可抵达憩霞镇。”
  “你让他们明日申时前来栖夕阁。另外,你即刻去往烈焰庄,请烈子星庄主及其弟子烈如熠与烈如清三人,于明日巳时来此处见我。”
  千意听及此言,心中又是一惊,瞥了一眼烈如秋,不知天落是何用意,亦不敢多问,再次跪拜行礼,领令离去。
  烈如秋见千意远去,便低声问道:“你将我先生及师兄请来做什么?如熠师兄尚在飞霞峰闭关,他怎会前来此处?”
  天落并未理会,独自走入栖夕阁内。烈如秋只好跟在身后,却见正堂之中,华贵的梨木圆桌上已摆置一席精美的酒菜,桌旁还站立着两个青衫侍女,皆是低眉恭顺,屏声凝气。
  烈如秋见此阵势,不由得笑言:“千意实在是体贴入微之人,连酒席都为你预备好了,你......
  诶,你怎么了?”
  此时,天落却突然想到另一件棘手之事,自己有多久没有执过箸筷了??
  最后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应该是在古藤镇中,那个恍若前世的寒冷冬夜。
  天落暗暗握紧衣袖内僵硬的双手,一阵筋骨撕裂的剧痛再度袭来。他听到烈如秋的询问,便冷冷说道:“你自便罢。”言罢,便寻得楼梯方向,意欲自行登梯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