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起

　　凤凰城中多栖凤。
　　城主顾十方嗜武成痴，拳头足够大，使得东海一带得以不依附任何一路诸侯，直接归凤凰城管辖，独立于世。
　　凤凰城门下弟子多生活在内城，外城则与各地热闹繁华的都城没有什么不同，既有摊贩卖着胭脂水粉，碎嘴零食；也有从西域游历至此的旅行商队，表演着吞火、驯兽一类把戏。
　　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刘晚照很少入城，此刻跟在任平生身后难免东张西望，充满好奇。
　　当年西蜀都城，是否也有这般繁华盛景？
　　七岁之前，没怎么离开过皇宫的刘晚照，至今仍是遗憾没有好好看看那座已经易名为汉都城的西蜀旧都。
　　凤凰城虽不依附藩王，却也有类似“衙门”的机构，多是外城人在其中任职，每月薪禄由内城分发。
　　任平生身为凤凰城弟子，只要带上内城独有的玉牌，便可在外城一路畅通无阻，在店铺购买东西也有相应优惠，多少外城人想要这么一块玉牌却求而不得。
　　此刻刘晚照换上一身任平生刚刚给他买来的崭新衣袍，却总忍不住摊开手在身上瞅来瞅去。宽大的衣袖令他十分不习惯，覆盖在衣服外面的一层黑纱更是让人在意无比。
　　萧紫苑虽然有不少金银，可她并不注重生活奢华，故而刘晚照很多年没有穿过这样的衣物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看着刘晚照局促的样子，任平生不禁笑道：“别看了，看惯了你这独眼龙穿布衣，没想到换上锦衣倒也不赖，当然，还是我挑衣服的品味好！”
　　刘晚照心说你可拉到吧，次次相见都是一身黑衣，就连刚刚挑的也是一袭黑衣，简直雷打不动。
　　满意了刘晚照的装束后，任平生总算觉得可以放心去见未来媳妇了，懒散地挥了挥手，道：“走着。”
　　明月楼，楼内楼外十分热闹。昔年剑仙李奉仙游历东海，在此楼与凤凰城城主顾十方邀月共饮，江湖一时美谈。
　　二楼靠窗位置，一张桌子上两男两女相对而坐，旁边还有一位吊儿郎当的青年椅在墙上，衣服绣有一只白虎。
　　五位年轻俊杰，瞎子也看得出这五人的不凡，但自从李奉仙光临此楼后，江湖上慕而来者无数，一些凤凰城本地的食客们早已见怪不怪。
　　那坐着的两名年轻男子皆穿白袍，一名端庄稳重，另一名却有些拘谨，时不时偷看一眼对面那名身段高挑的姑娘，却被人家抓了个正着，瞪了一眼道：“白泽鑫看什么看！”
　　年纪不大的少年像是见了猫的耗子，立刻把视线挪开，尴尬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旁的师兄始终微笑静坐在哪儿，没有帮忙解围的意思。
　　高挑女子翻个白眼，便将视线移向一旁不再理会。而她身旁另一位面貌清丽，却生有一双死鱼眼的少女，则面无表情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大街。
　　那倚墙而立的青年打了个哈欠，笑道：“邹小姐可是盼着你那一纸婚约的情郎？好像是叫任平生？据说当年在凤凰城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底层弟子，这些年倒是鲤鱼跃龙门，一跃成为凤凰城年轻一代第一人，想来定是惊才绝艳之辈，说不定未来江湖百年便有他一席之地，武某就在此祝邹小姐将来妻凭夫贵了。”
　　少女不予理睬，陪她过来的高挑女子却是一拍桌子，冷道：“武婴，别在那儿阴阳怪气的！还有你们两个白帝城的，今天元姬是要见她未来夫君，你们仨合着到底来捣什么乱？”
　　不敢直视高挑女子的白泽鑫有些急迫道：“苏酥，你别误会，我和师兄跟武婴可不是一伙的！”
　　武婴哈哈笑道：“对，苏女侠莫要误会，武婴和他们可不是一丘之貉。武某今日不过是奉我家太傅之令，来杀一个人罢了。杀完就走，绝不拖沓，不会耽误邹小姐的大事。”
　　名为苏酥的高挑女子皱了皱眉，武婴口中的太傅，就是当年替大周皇叔献计开蜀道的“隐凤”，此人与阴阳家有些渊源，一个甲子前曾拜学于当时的阴阳家老祖，故而精通阴阳术数之学，能掐会算，他要做的事必然大有寓意，说不定连自己也要被牵扯其中？
　　苏酥的好友邹元姬便是阴阳家当代家主的孙女，故而苏酥十分清楚阴阳家弟子的秉性，她出身南楚，而南楚将来与西周怕是免不了一战，到时候南楚苏家必然是援助南楚的主力之一，说不定此次那隐凤就有什么谋划来坑害苏家。
　　苏酥决定先静观其变，若有什么不妥，她也不会怕了武婴。
　　这时白泽鑫的师兄忽然看了武婴一眼，不动声色道：“武兄奉庞太傅的命令来杀一人，我和师弟却是奉师门命令来保一人，倒是巧了。”
　　武婴笑脸不改，“是挺巧。”
　　白泽鑫咽了口唾沫，觉得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武婴与他师兄白长河短暂对视后，忽然咧嘴一笑，“来了！”
　　楼下，一对皆穿墨黑锦衣的年轻人相继迈入门内，前一人进了门立刻东张西望，想瞅瞅自己未过门的媳妇是哪位漂亮姑娘，后一名少年则看了眼二楼，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就好像被一只食人猛虎盯上似的。
　　东海小镇，镇子上唯一一家酒楼内，娇艳动人的年轻女掌柜打着算盘，与一位酒客有说有笑。
　　酒客正是萧紫苑，她把酒壶提到鼻尖处闻了闻，有些陶醉，接着却是叹了口气，放下酒壶，没有入口。
　　女掌柜瞧见觉着好笑，柔声道：“昨晚又给阿照教训了？”
　　萧紫苑点点头，刚想去拿柜台上放着的烟袋子消消愁，却被女掌柜拿鸡毛掸子抽在手背上。
　　萧紫苑顿时无奈道，“一个不让喝酒，一个没收了我的眼袋，你们两个做的真绝啊！”
　　女掌柜颇有些得意的挑了挑眉，拿萧紫苑放下的酒壶，挑衅般喝了一口。
　　萧紫苑忽然坏笑一下，一眨眼欺身至女掌柜身前，飞速吻在她的嘴唇上。
　　事后萧紫苑舔了舔自己嘴唇，笑了笑，心想蘸上的酒味还不错。
　　“欧阳夜。”
　　因为萧紫苑袭击太过突然而没有反应过来的女掌柜，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下意识抬头，却看到一脸笑眯眯的萧紫苑正朝自己竖起大拇指，“味道还不错。”
　　本以为是位过来人的女掌柜此刻却出人意料羞红了脸。
　　欧阳夜并非和萧紫苑一样有断袖之癖，她其实挺正常，只是天生性格温雅随和，只要不触及心中底线，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便很少会拒绝别人的请求。
　　两个姑娘卿卿我我，对欧阳夜来说并不觉得有太多不妥，只是每次那样这样时，还是会让她感到羞赧。
　　看着脸颊像醉酒般通红的欧阳夜，萧紫苑心情也好了起来，嘴里不由得哼起曲子。
　　这时一道满是稚气的声音从门那边传来，语气中竟满是幽怨。
　　“萧姐姐，你又在祸害良家闺女了！看的我真是痛心疾首，痛心疾首啊！”
　　声音主人是名半大的少……年？只是秀气的有些过分，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可爱伶俐的小姑娘。
　　那少年一边走近一边唉声叹气，身后跟着一位身姿挺拔的老者，双手负后，步伐稳健。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位姐姐你放心，我这就救你脱离苦海……萧紫苑！你来祸害我吧，我受得了这份委屈！”
　　萧紫苑嘴角抽搐一下，本来还想问个好，哪知这小子还是这般嘴臭，“江伶，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舌头打成结！”
　　名叫江伶的小娃娃乖乖伸出舌头，含糊不清道：“那就劳烦萧姐姐的纤纤玉指了。
　　萧紫苑沉默下，忽然甜甜笑了笑，手指间有剑气萦绕，她勾了勾手指，道：“姐姐这就帮你。”
　　江伶却立刻缩回舌头，笑道：“跟姐姐开玩笑呢，姐姐别当真哈……老李老李，那大人参呢？”
　　跟在江伶身后的老者拿出一只小袋子，却是从里面取出一个明显比袋子大很多的芳香木盒，对此萧紫苑和欧阳夜都见怪不怪。
　　“大公子。”老者把木盒递了过去。
　　江伶接过来赶紧跑到萧紫苑身边，十分狗腿道：“萧姐姐，这老人参可有些年头了，大补！我这还有一些丹药，你看有没有用……对了对了，先说正事。西周庞衍那老东西算出来旧西蜀那余孽的下落了。武戬那狗东西的德行我爷爷最清楚，为了西周国运得以安稳延续，肯定不会放过他的，算起来差不多该是今日动手，小弟我生怕来迟了赶不上今天，闻讯后便立马从北秦跑到东海给您通风报信来了，可见江伶对萧姐姐之心着实是……”
　　“打住！”萧紫苑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不耐烦的言简意赅道：“你，现在，去帮他，懂？”
　　江伶不动声色地回头瞥了眼身后老者，老者点点头。
　　“既然这样，就不打扰萧姐姐热身了，江伶先去找西蜀的皇子殿下玩！”
　　说罢屁颠屁颠地往门外跑，而挺拔老者抬步间缩地成寸，以步行速度追上活力无限的小娃娃江伶。
　　待两人走后，萧紫苑敲了敲桌子，冷声道：“出来。”
　　一名年轻男子悄无声息现身，正是年纪极轻的武戬。
　　萧紫苑淡淡道：“邹老头跟我说你允诺给他三年呢。”
　　武戬却笑道：“他，而不是萧前辈你。”
　　萧紫苑挑眉道：“哦？合着你是觉得自己拳头比我的剑要硬了？”
　　武戬拱了拱手，道：“请前辈赐教！”
　　萧紫苑皱眉，她多少听过些武戬的事迹，这家伙可不蠢，那为什么还要和自己打？莫非这家伙此次前来，是想借机悟道？
　　想她萧紫苑曾经也算纵横江湖的好手，还从没有人敢拿她当磨刀石呢。
　　有些不爽的萧紫苑想要喝口酒，可酒壶到了嘴边，却又递给了欧阳夜。
　　武戬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大概是出去打，别弄坏人家酒楼。
　　萧紫苑气的翻了个白眼，心说你顾忌欧阳夜她老爹，却不怕惹恼我喽？
　　看来隐居这么多年，江湖已经开始有些忘记她萧紫苑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不奇怪，可是——
　　“老娘好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