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粗茶送人东游去

　　神州九万里山河如画，英雄折腰。
　　大周没落，诸侯并起，天下大乱，一时多少豪杰！
　　春秋国战后，暂时形成北秦、南楚、西周三足鼎立的局面。
　　乱世迎来了短暂和平。
　　武戬回到西周时，“刘晚照”这个名字早已在江湖上一石激起千层浪。
　　只不过这名头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刘晚照不过是借西蜀国运才劈出那绝世一剑，而且之后国运便散了，败家子程度简直令人窒息。
　　也有一部分人表示理解，毕竟隐凤在那儿算计着，这国运早晚保不住。只不过对于没有当场杀死这位西蜀余孽一事，天下人多还是不解其意。
　　前些年忽然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萧紫苑如今行踪浮现，有人添油加醋的传言她如何大败武戬，说什么萧紫苑已然成了千百年来第一位女子剑神。
　　武戬对此毫不在意，更没有落井下石的透露出刘晚照就是星宫的青龙，不然想要刘晚照命的，大概要额外添上一个山海阁了。
　　除了弟弟武婴外，武戬还有两个妹妹，一位是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叫武婵，还有一位是叔父家的闺女，如今远游江湖。
　　这四人，便是整个武家了。
　　武婵总爱去往城中一所学塾，学塾中有位教书的年轻人，名叫齐良。
　　齐良的爷爷，本是西蜀相国，后来蜀国国破，便投诚了西周。
　　西周本就是正统，所以天下的读书人似乎也挑不出齐老相国此举的毛病。
　　唯有蜀地书生骂的格外凶。
　　齐良有两个哥哥，已经在西周朝堂上入仕，唯有学识最渊博的他，跑去做了学塾先生。
　　齐良喜欢给孩子们讲些平日里可见的小善，再由此引入一些儒家道理，武婵经常过来旁听，没少被武婴调侃。
　　今天齐良没有教书，而是来到城头，登上城墙东望。
　　武婵找到他时，齐良正将一碗茶洒在城头。
　　一碗寻常百姓也能喝到的粗茶，出身名门的公子小姐们，估计拿来漱口都嫌脏。
　　可有位今早不辞而别的老宦官好这一口，齐良便买来给那位已经走了不知多远的人送行。
　　这次应该真的回不来了吧？
　　齐良笑着，却抹了抹眼角的泪。
　　他闭目虔诚祈祷，愿王上嫡十二子刘词，天保定尔，俾尔戬谷。
　　——
　　刘晚照和萧紫苑一路向西北而行。
　　出了东海便是北秦地界，作为国力最强的一国，北秦对于江湖的掌控力也远非南楚、西周能比。
　　自古以来，朝廷和江湖的矛盾就是不可调节的。
　　朝廷不希望江湖人以武犯禁，江湖人也不喜欢有座大山压在头上管束，双方势同水火。
　　单就朝廷和江湖的关系而言，西周还算是势均力敌，南楚稍稍弱上几分，北秦则处处压制着江湖。
　　北秦有两把刀对付江湖，一个是六扇门，另一个则是刺客组织，蛆骨。
　　六扇门靠着屠宗灭门起家，蛆骨则渗入北秦各个江湖势力，如蛆附骨，令人胆寒。
　　故而北秦的江湖味儿不算重，大多宗门也都表现得老老实实，不像西周的唐门或者白帝城那样趾高气昂。
　　这一路上，布衣盲眼的刘晚照和萧紫苑难免被人取笑，那仿佛看什么异类般的视线和刺耳言语，令人十分不舒服。
　　刘晚照从刚出东海时的兴奋，逐渐变的沉默少言。
　　以前在东海小镇，接触的人不多，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刚刚听到此类言语，刘晚照也是一笑置之，耐不住每走一个地方，便有长舌妇多言。
　　刘晚照不明白，论卑贱，他是西蜀余孽，对方也是一辈子难有出头之日的贫苦百姓，大家都是一样底层的人，为什么还要互相取笑？
　　萧紫苑背着蜀道难，刻了一柄木剑给刘晚照。
　　每日依旧练剑、喂招，甚至萧紫苑还教给他一门提炼真气的内功。
　　刘晚照也非常勤勉，只是常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拿的不是木剑，如果萧紫苑不在身边，他会怎么对待那些人？
　　刘晚照想到那个很大可能会出现的结果后，不由心中胆寒。
　　他觉得这是不对的，可他不确定能否控制住自己不去做。
　　幼时心境上的瑕疵，在见识了许多人性浮沉后，终于显露出问题来。
　　盛夏的雨说来就来，天空很快阴云密布。
　　幸好撞见一处破庙，刘晚照和萧紫苑才不至于淋成落汤鸡。
　　两人生了火，拿铁锅煮起肉干。
　　萧紫苑觉得无聊，就拿捏起刘晚照的脸颊，揉来揉去。
　　庙门忽然大开，风雨骤然落入庙内。
　　刘晚照打量那些来者，一名精壮汉子、一位华贵妇人，年轻的少女，以及两名七、八岁的男女娃娃。
　　浑身湿透的五人没料到庙中还会有人，除了精壮汉子外，另外四人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独眼龙，嘴上没说，眼神中纷纷露出些许鄙夷之色。掩上庙门后，那汉子冲刘晚照二人拱手示意。
　　萧紫苑同样拱拱手，让刘晚照给他们腾出些地方。
　　汉子说了些感激的话，领着其他人坐去火堆旁。
　　刘晚照贴在萧紫苑身边，又细细打量一遍众人神态。
　　那少女神色倨傲，一身黑衣劲装，从风雨中走来仍气息均匀，应该和那汉子一样有武功底子在身。而且两人的面貌，极可能是父女。
　　那位妇人和一对男女娃娃则衣着华丽，穿锦衣，带首饰。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不知为何跟那对父女结伴，看上去关系还不错？
　　汉子是个健谈的人，萧紫苑笑呵呵的打听这附近的风土人情。
　　刘晚照看他们没带什么行李，衣衫湿了也只能慢慢在火边烤，但看面目又像是跋涉许久的人，便有些奇怪。
　　那少女和妇人以为刘晚照偷看她们淋湿后，曲线毕露的躯体，纷纷投来冷漠的眼神，后者更满是厌恶不屑，心里骂着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也配看我？
　　刘晚照便不去打量了，专心煮着那锅肉汤。
　　刚刚刘晚照从须弥芥子袋中只拿出两只碗，他不想暴露须弥芥子袋，便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汉子。
　　汉子了然笑道：“小兄弟，你们喝，我们不打紧！”
　　他话确实不错，无论妇人、少女，还是那两个娃娃，似乎都没有要喝这锅汤的意思。
　　卖相难看不说，这锅碗瓢盆平日里不知放在包袱中多久，干净吗？
　　而且出门在外还带着锅碗瓢盆，一看就是乡底下的泥腿子！
　　妇人有些不满，因为她身为一名女子，也觉得那位紫衫黑衣女子，哪怕瞎了一只眼睛，也比她好看许多。
　　但凡爱漂亮的女人，多是不希望别人比她漂亮的。
　　雨停后，两伙人各奔东西，那汉子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小心谨慎，关于他们的来历只字不提。
　　萧紫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道：“那汉子是个四境炼神境武者，穿黑衣的少女也已经一只脚踏入三境开府境。”
　　刘晚照哦了一声，觉得没什么，任平生最多比少女大两岁，已经是五境小圆满了！
　　萧紫苑笑着敲了下他的脑袋，道：“哦什么哦，人家的修为已经算是天才了，雏龙榜上也多是开府境和炼神境的武者，像武婴、任平生那种小圆满境界的只是极小数。”
　　萧紫苑又指了指那精壮汉子的背影，道：“那才是大多数江湖人的成就，侥幸摸得中三境门槛，已经可以在江湖上立足，若是到了小圆满，基本可以横着走了。”
　　刘晚照忽然好奇道：“紫苑姐，你如今是个什么境界？”
　　萧紫苑想了想，道：“若只论境界，和武戬一样，跃龙门吧。”
　　她又拍了拍背后蜀道难的剑柄，神气笑道：“可若一剑在手，便是九境武者在前，也要他一剑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