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萧浮生这么一折腾，次日，我自是不可能再出门了。
玲珑跪了一个时辰，膝盖也有些痛，走路都不大利索。
萧浮生则一早就被喊进了宫，据说今日要商量我二哥的事如何处理了。
我床都爬不起来，全靠玲珑伺候着。
一看到她，我便想起来昨日她宁愿跪着，都不肯承我一份情的事。
我不怪她，只是好奇。我问玲珑：“你们为什么这么听萧浮生的话？”
“是将军救了我们啊，”玲珑道，“虽说是凝月姐姐捡了我回来，但也是将军授意的。以前跟着凝月姐姐的时候，她便教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的规矩都是将军定下来的，自然要听将军的。”
我深吸一口气，道：“不听又如何？”
玲珑道：“若是在军中，那就要挨军法。凝月姐姐说，我们若坏了规矩，也一样要受罚的。否则规矩一个接着一个地破了，我们便成了一团散沙，届时谁要对付我们，将军也护不住我们了。”
听到她这番话，我才认认真真地思索了片刻。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话的确不错，萧浮生也正是靠着这些规矩，才把手下数万人都治理得井井有条。
可是我仍然不喜欢，他那随处可见的冷漠。
若我真是个出身在他手下的细作，说不定能更理解他一些，也能更好地配合着他，谋算那些事情。
可我不是。
萧浮生也知道我不是，所以许多事都不想我参与，我时而像个笼中鸟，时而又像个被迫扔下悬崖的小鹰。
这般辗转反侧，我也实在是难以消瘦。
我既不能没有任何想法地待在后院儿，做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夫人；也无法破釜沉舟，去做一个真正的细作。
萧浮生……他到底想让我怎么样呢？
巳时三刻，萧浮生便跟着王爷和世子一同回来了。
他们三人又在书房待了许久，吃过午饭，方才回了趟我这里来。
我虽迫不及待想知道消息，但他昨日说让我什么都不要管，我赌着气，便也什么都不问了。
“感觉怎么样了？”我不问，萧浮生便也不提。
“我怎么样，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我白了他一眼，“还望将军以后发疯，能稍稍克制一下自己。”
提到此事，萧浮生竟突然红了脸，轻咳一声道：“好。”
好？他竟然说好？
我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一发起疯来，便是那般六亲不认的模样，也不管我多痛，也不管我哭得多厉害。
如今我酸他一句，他倒一副纯情少年郎的样子，来跟我说好了。
这人真的是……莫不是昨晚被人附身了么？
“想吃什么？”他又问我，“我让厨子做，若想吃外面的，我去给你买。”
“没什么胃口，”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萧将军贵人事忙，我这里有玲珑，用不着你。”
“你……”他吃了瘪，有些怨念地指了我一下，又叹口气放下手，坐到我旁边道，“你二哥，可能要被流放了。”
萧浮生说起正事，我才转头看了他一眼：“那公主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殿前突然变卦？”
萧浮生垂了垂眸，道：“此前与你二哥情投意合的，不是真的公主。”
我一惊，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么简单，同时又觉得，萧浮生此计实在太过毒辣。
“被抓到在客栈……那是真的公主？”
萧浮生点了点头。
我登时怒了：“你怎么能这样害一个清白的姑娘？她被送来和亲，本就够可怜的，你如今让她亲和不成，回去后也会被人看不起，你让她怎么过这一辈子？”
我不知萧浮生在谋划什么，也不知他在下一盘多大的棋。但我知道一个女子被人议论时有多难过，背着一身污名活着有多难熬。
我实在是……有些替那位公主难过。
“他们并非单纯的和亲，”萧浮生道，“这里面牵扯很多，而且，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那位公主是同意的。”
“什么？”我更惊讶了，“她……她怎么会同意这种不顾自己清白的计划？”
萧浮生道：“圣上这次听了你爹的觐见，欲将公主嫁给三皇子。”
我不懂：“这有什么问题吗？无非我爹站在三皇子一边，替他要了公主，得了西域的支持而已啊。”
萧浮生摇摇头：“若只是如此，当然无妨。可你爹不知道，五年前圣上为历练三皇子，让他随军出征，打的就是西域。那一战中，三皇子手刃了公主的亲生父亲，她原本只是个郡主，后来被皇帝收养，才做了公主。”
我心里震惊，脑子也有些乱：“可……这些我爹不知道吗？”
“不知道，”萧浮生道，“此事知道的人很少。公主的父亲不是在战场上被杀的，而是作为和谈使者被杀的。”
“啊？”我虽不懂军事，却也知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
“这是大事，传出去自然不大好听，所以，三皇子就把这事儿压下来了。”萧浮生道，“你爹这般进言，那位公主当然不满意，可她只是个被派来和亲的公主，又不是皇帝亲生，能受多少重视？想为自己的亲生父亲复仇，只能赔上一身清白了。”
“这事，是你手下那些细作查到的？”我问。
萧浮生闭了闭眼，算是默认。
知道了真相，我倒是更可怜那位公主了，她也是被硬生生逼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本来做一个郡主，虽比不上公主荣华富贵，却也能锦衣玉食的过上一辈子。
如今，却不得不拼上一身清白，去为自己的亲生父亲复仇。
这般既让三皇子得不到西域支持，又惩罚了我爹，当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萧浮生他……也真是能抓得住人心。
“这下你能安心了？”萧浮生道，“我不让你参与，并非是觉得你无用，而是这其中牵扯太多，并非你一时半刻能理得清楚的。”
“不对，”我摇摇头，“公主拼上一身清白，只换来了我二哥流放？萧浮生，你这番安排，对你我丢城池一事也没什么帮助啊。你想对付的，不止我二哥一个人吧？”
萧浮生盯了我片刻，遂又叹口气：“归荑啊归荑，你不刨根问底，就不善罢甘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