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府赔了钱，无非是穷了些，我爹的官职还在，大哥的官职也还在，日子总归过得下去。
但我大哥这一娶，必定引起诸多议论，想要升刑部侍郎的事儿，定然也是打水漂了。
我越想，眉头便皱得越紧：“要不，我去劝劝他。”
萧浮生拉住我，语气里尽是嘲讽：“你劝什么？这侍郎府和王府加起来，谁都有资格劝，你有什么资格？”
“你……”我刚要发作，却发现萧浮生说得不错，“是，我的确没资格。”
我又皱眉看着萧浮生：“那你去劝，你不是也不希望他同意吗？”
萧浮生似有几分不解：“侍郎府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还为他们着想？”
“我……”我思索了一下，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说。
过了一会儿，我才缓缓道：“我是想过得好一些，我也希望欺负我的我娘的人都受到惩罚。可是，我大哥并未欺负过我。”
我看着萧浮生，沉了口气：“我并非什么良善之人，可是我发现自己被秦明隐设计，又无能为力的时候，我真的挺憋屈、挺无助的。萧浮生，沈明义他没做错什么，侍郎府就算该付出代价，也不该轮到他吧。”
我又低了低头：“你想要什么必须自己去争取，我认可，愿意。可是……我们不能行事没有底线吧，无辜之人，不该如此。”
萧浮生沉默地看了我许久，突然笑出了声。
这下换我不解了，我实在不明白，萧浮生在笑些什么。
“沈归荑啊沈归荑，”萧浮生一边笑，一边连名带姓地叫我，语气里满是讽刺，“你确实并非良善之人，你是蠢！”
我没回话，也不敢反驳，比起萧浮生，我的确是挺蠢的。
蠢的被秦明隐两次算计，蠢得明明知道萧浮生心里装着沈诗雨，却被他拿捏着无法离开。
蠢的……在杀死舅舅的仇人床.上伺候，还不敢反驳。
“你嫡母真是教你教得太好了，”萧浮生不笑了，那张脸又恢复了平常的冷冽，“沈归荑，你当真以为，有人能出淤泥而不染，能满身污秽还内心澄澈吗？”
为什么不能？我想问，但没问出口，我一直觉得，阿娘便是这样的人，她虽出身青楼，但她就是个好女子，比任何一位母亲都要温柔、良善。
可萧浮生，大抵是不会认同我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听闻我阿娘是青楼出身后，觉得我是靠身子上位的恶心之人了。
见我不答，萧浮生又道：“你好好想想，你我所做的这些事，若是有朝一日被他们得知了，他们可会深究什么庶子庶女的苦衷？他们可会像你现在这般，觉得无辜之人、可怜之人就该得到拯救？他们可会像你这样，不顾性命去救一位素不相识的公主、费尽心思去为一个只是没欺负过你的大哥求情？”
萧浮生站起来，俯身盯着我道：“沈明义是没欺负过你，可他又可曾帮过你？”
我被问得一愣。
我大哥，自是没欺负过我，也没帮过我。
萧浮生又道：“你对她们没有价值，也没有威胁，他们才会让你好死不死地活着，若有一日你对她们产生了威胁，你以为他们就能放过你？”
萧浮生盯着我，一字一句道：“沈归荑，你就是贱！”
萧浮生以前骂我，亦是言简意赅。此次却难得地连骂了我许久，句句都是诛心。
我虽知道他说得没错，可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萧将军，你就是觉得，我做这一切很可笑，是吗？”
“不是吗？”萧浮生反问，“你有什么本事，就去救公主？你现在又有多少权势，去保一个刑部员外郎？凭你王府庶子之妻的身份吗？”
“我是没有本事，”我站起来，踮起脚瞪着他，“我若没本事的时候，都没有底线，有本事了，我还能当个人吗？”
“人？”萧浮生又冷笑了两声，“污泥里爬了十几年，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逼近我：“还是你觉得，我不是人？”
我实在没有说他不是人的意思，那也无非是此前听戏本子，说一国之君若不仁爱，天下苍生皆要受苦之类的段子，我一时想到，便拿来堵他了。
我说这话时不过图一时最快，并未在意萧浮生会这么想。
“不是……”我忙道，“你想干什么？”
萧浮生这次疯都不发了，怒哼一声道：“沈归荑，你若真觉得，自己这条命这么不值钱，大可把你我所做之事全部戳破。届时你我死个痛快，你也算救了许多人，看看被你救的那些人，是否会为你烧一炷香！”
他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我莫名其妙的，怎么就说到这一步了？
我纵然想东想西想了许多，也从未想过告发他，然后跟着他一起去死啊？
若真如此，我又何必等到现在？我真是不明白，到底那句话说岔了，竟让他想到这个地步。
或许，我自己也有些冲动了。
萧浮生骂我虽骂得难听，却也不无道理，我如今泥菩萨过江，保得了谁？
事后我又更深地想了想，若我当着去找了大哥，侍郎府未必不能推出此事与萧浮生有关，届时，便真是引火烧身了。
被萧浮生这么一骂，我自是不敢再横生枝节。
第二日，便听闻我大哥要去迎娶依娜公主了。
我赶紧出了王府，跟随着人群追到了城门，见我大哥一身喜服，却神色恹恹，仿佛失了灵魂一般，由那高头大马驮着自己向前走去。
这种热闹事儿，民间自是会引起一番热议。
“这侍郎府真是一个比一个的荒唐啊！”
“是啊，还说这位大公子年少成名，是个不一样的，转头就娶了自己弟弟睡过的女子，真是……啧啧……”
“这侍郎府的后代，算是全毁了。”
我听着这些议论，不禁苦笑一声。
还真是，我新婚被弃千里寻夫，长姐夫君惨死另嫁公公，二哥行事放荡无媒苟合，如今大哥也被逼着，娶了与二哥无媒苟合的西域公主。
也不知萧浮生又跟依娜说了什么，依娜竟同意了这门婚事。
想来，还是为他父亲复仇的那些事吧，当仇恨成为一个人活下去的根本，那她便会为了这仇恨不顾一切。
依娜都愿意去死了，一桩婚姻对她而言，又算得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