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天幕上。
重重帘帐的龙床上，豁然有一个身影坐了起来。
发丝已然有些花白的年迈帝王捂着胸口重重的喘息，浑浊的双眼突兀的蓄上了泪水。
他像是在哭泣，又仿佛的是在微笑。
“真是年纪大了，朕怎么梦见去病当年封狼居胥向朕邀功的得意模样了……”
喃喃的说着说着，泪水便忽然断了线一般的从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从未低过头的男人脸上滑落！！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啊！！朕的去病终于舍得入梦来见一见朕了！！”
有侍奉的宫女太监听闻动静，惊惶失措的跑进来问安。
“陛下！您可是又梦魇着了？来人，快传太医！！”
帝王猝然暴怒，双眼通红的将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出去！！
“滚！滚！！都给朕滚出去！！”
“朕真后悔！！当年为何不把去病那孩子留在长安，他才二十二岁啊，朕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满殿的宫女太监吓得跪了一地，瑟瑟发抖不敢多言半分！！
而那双眼猩红满脸苍白的的帝王踉踉跄跄的翻身下床，拂开了众人，步履虚浮的向前走着。
他笑着哭着，“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
这仿佛突兀出现的一段虚无缥缈的片段仿佛很快化作了一缕烟雾，在那步履虚浮的年迈老人身上收归！！
肆意潇洒的小将仍旧在战场上策马奔驰，意气风发的笑闹驰骋！！
在他的脚下，乃是绵延不绝的山脉，泼墨般的水墨大字在山峰上标注——狼居胥山！！
小将向天打了个长长的呼哨，骄傲而又神采飞扬的大声道！！
“陛下！！快看这是什么！！！”
他献宝一样得意洋洋的策马在山脚下徘徊了一圈！！
“这是狼居胥山！！我打到狼居胥山了！！您瞧见了么？！！”
【饮马瀚海，封狼居胥——这是霍去病一生中最璀璨的功绩，他凭借一己之力将匈奴打入永恒暗夜，令此后三百年内，匈奴不敢南下！！！】
【……这也是他一生中最后的功绩。】
虚虚浮浮的画面再度的浮现。
震怒的帝王震袖一挥，厉声怒视着眼前梗着脖子不服输的少年小将。
“你是我大汉的军事统帅，为何容不下一个李敢！李广到底是大汉的功臣，你杀了他儿子，知道自己要背负什么样的骂名么？！！”
“我本没想杀他，是他的错！！”
武帝以为他不知悔改，二人争吵一番后不欢而散！
“滚！长安你不要待了，朕不想看见你，你给朕滚的远远的！！”
“陛下保重！”
小将一甩衣摆，鲜红的长袍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决绝的弧线，怒然而去！！
他与他的陛下说了保重，可他的陛下忘了同他也说一声保重。
当少年的尸骨被抬回了长安之时，帝王衣衫不整的从殿中冲出，看见那裹尸的白布后，眼前瞬间漆黑模糊！！！
帝王的双唇颤抖着，顷刻间仿佛苍老了数十岁！！
这个天赐大汉的少年将军，用自己最璀璨的年华，为他的帝王献上了无人能及的传世功绩！！
他像是带着使命而来，又被上天匆匆的收走！！
可就是这昙花一现的瑰丽，也让人传唱怀念了数百上千年！！！
天幕前。
不知多少帝王张了张口，但喉咙里却都像堵了什么一样一时竟发不出声音来！！
他们合上双眼叹息一声，几乎感同身受了汉武帝那虽未诉诸于口但却令人窒息的痛苦。
汉武之后的帝王已然知道这份历史，尚且感同身受的悲痛，更遑论汉武之前了。
汉高祖年间。
刘邦早就绷直了身体，死死的盯着天幕，几乎要择人而噬！！
“开什么玩笑？！！”
他豁然起身，瞬间带碎了面前的满桌茶具！！
“武将早死也不是这么早死的！！更何况才二十多岁的小孩子！！是不是有人暗害他？！！朕不信！朕不信！！”
刘邦来回走了几圈之后，面色渐渐惨白！！
他再不信又能怎么样？！天幕盖棺定论的事情，难道还会有假不成？！！
景帝年间。
汉景帝刘启更是眼前一黑，抱着小刘彻的手都软了一半！！
“不、不可能！！”
他第一反应也是不信，太过荒谬，太过荒谬了！！
莫说是他，满朝臣子也几乎是在兴奋之中被人当头给了一大棒，险些昏死过去！！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不外如是！！
李广的脸色则更是苍白难言，他呆呆的看着天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早就在天幕此前的一次次打击中险些自闭了，但到底仍是大汉的武将，每一次还是为霍去病卫青的功绩由衷的感到高兴！！
可、可是霍去病竟然杀了他儿子……
上首的帝王从地狱般的打击中缓缓回过神来，扫视到李广复杂难言的神色，视线骤然阴冷起来！！
他冲下了王座，用力的揪起了李广的领子，阴森森道！！
“李广！！你最好祈祷朕还能留有理智，你儿子一条狗命，配和冠军侯相提并论？！！”
被景帝用力甩开后，李广脸色刷白，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终于恍然清醒过来！！
是啊，是啊！他现在该庆幸的是陛下还是个不会迁怒的明君，否则此时他恐怕是不可能保住他儿子的命了！！
若无李敢，霍去病便不会杀他，不杀他，就不会和武帝吵架，不吵架，就不会离开长安，不离开长安，也许就不会死了……
李广跌坐在地，倏然遍体生寒！！
武帝年间。
刘彻呼吸急促的紧紧的抱住了自己面前完好无损的霍去病，触到了属于生息的暖意才渐渐止住了惊惧。
他猝然就落下泪来。
“还好，还好！！朕真得感谢天幕神仙，没有让去病离开朕……”
小霍去病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艰难的张开嘴大口呼吸，迷茫的眨眨眼。
从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纪，直接上了战场，见过太多生命消逝的轻易，霍去病其实对死亡并不畏惧。
但瞧着刘彻这副样子，他也情不自禁有些难过起来。
“陛下，我死的那么早，也不知朝中还有没有能替你打胜仗的将军了，不过好在还有舅舅……”
卫青深吸一口气，咽下泪水之后轻声呵斥了霍去病一句。
“别说傻话，你还小呢，什么死不死的，以后不要再提了！！”
霍去病却不知为何又苦了一张脸，犹豫半晌还是推开了埋到自己脖子上的大脑袋。
小霍不满的谴责：“陛下，你鼻涕都抿我身上了，怪恶心的！！”
刘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