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失而复得

　　索涅儿没有食言，的确是米勒的“灵魂之锥”，以佩剑的长度而言为卡列夫爱人的一半，更像是一柄加长版的古怪匕首，但是“档位”却是其一倍——目前最高的二十倍档；单从其剑柄与剑鞘上纹路的繁复和深刻程度上辨别，就知道这把炼金武器同卡列夫那柄“简朴”的“爱人”不是一个档次的，米勒曾经赋予灵魂之锥的“形变”程度在圣军中无人能及……
　　事隔将近3年的时间，米勒重新体会那熟悉的金色气息，的确有种老友重逢的感觉；不过米勒在埋葬女人和那四名孩子时，曾经发自真心地后悔没有早割舍这柄剑，然而现在它又回来了，却没有嘲笑米勒、拒绝米勒的意思——灵魂之锥内部的生命纹络没有改变，依然完全接受着自己曾经的主人。
　　如果米勒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他可能会掉下眼泪来；但他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一直以来一直拒绝过去，但过去为逃避现实疯狂磨炼自己的经历又找了回来——他曾经是巴罗大陆最年轻的上三级“座天使”，以后也是，或许永远将是……
　　“如果你仍然想去找那个神秘的戴丽安夫人，我不会阻拦你。”
　　索涅儿的华丽包间里，主教米涅诺卡在米勒身后说道。
　　“不了，老师。”米勒微笑着回头说，“我得先见自己的父亲，向他索要他欠我的那份抚养费，再修养一阵子同您回圣城。”
　　“哦，那你可要考虑好啊。”米涅诺卡只是笑了笑，松懈衰老的面庞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了，移步准备回自己的船舱休息去；而剩下的小问题，就交给年轻人自己去解决好了。
　　索涅儿拿着盛剑的盒子，紧张地盯着米勒，眼睛时不时瞟向瞪着她的卡列夫。
　　米勒正在抚弄他久违的“灵魂之锥”。
　　“我现在什么也不剩下了……”索涅儿垂头丧气地说，不敢想象她早上还趾高气扬，晚上就变成这副模样……
　　“不！你还剩下你这个人！”卡列夫忽然说，同时她从内襟衣兜里抽出了一张纸，“你用你自己来抵债吧！”
　　那张纸上有密密麻麻的小字，盖上了13个国家的集体公章，是卖身为奴的契约。
　　米勒很没良心地身子一扭，收起炼金武器，然后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
　　索涅儿心中的怒火立刻又燎了上来，她原本以为米勒失而复得这件珍贵的武器会为她说好话，结果没想到这个人竟一点感激的意思也没有……
　　她红着眼睛看着米勒的身影，卡列夫却突然嬉皮笑脸地一把抓住了米勒的胳膊，说：“别走啊，我把这个人情卖给你，就算我在牢狱中对你意图不轨的赔偿了。”
　　“什么意思？”米勒望着卡列夫。
　　卡列夫拿着卖身契在米勒面前晃了晃，说：“主人这栏签上你的名字。”
　　米勒回身望向索涅儿，而索涅儿咬着嘴唇不敢抬眼。
　　卡列夫又说：“哎呀，收下嘛，这样她就不欠我什么了，我也就不再追究她对我造成的伤害了；再说，我是为你考虑，你们俩现在有亡之契约在身，众所周知这个魔法契约的要命之处，如果一个人受到伤害，另一个人会被牵连的，所以她还是呆在你身边受你管束比较合适。”
　　米勒想了想，在主人那栏签了名字，卡列夫又充当秘书的角色将卖身契拿到浑身僵住的索涅儿面前，索涅儿也只好哆哆嗦嗦地签了字。
　　这样，卡列夫又将这份“财产协议书”送回米勒手上，郑重地说：“保管好！不管怎么样我可帮你收了一个姿色超一流的大美人儿呀，且不说将这贱人转手一卖30枚金币可能都不止，有这单契据你想对她干什么都是合法的。”
　　其实以目前卡列夫的姿色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大美女，但那猥琐的表情，谄媚的笑容，好比老道的皮条客，哈巴狗一样见到了大金主，这正是卡列夫那善于阿谀奉承的本色……
　　米勒微微皱起眉头，将索涅儿的卖身契拿到手里，掂量了下“重量”，然后转眼之间，当着两个人的面撕成了碎片，抛在了地上，对那边的索涅儿说：
　　“你又自由了。”
　　米勒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轮船北上穿越了兰蒂斯海峡，终于来到高湾港，不过适逢大雾，能见度不足五十米，轮船无法进湾，而是在外沿等待着雾散；船体两侧及发射无线电用的桅杆上亮起明亮的信号灯，红绿交错，像是海上的一座科技堡垒，这艘客船上除了旅客也盛满了货物，船上配置的发电与通讯设备，也是目前这个世界上最先进的。怪不得在这个时代，魔法只能在世界的边缘苟延残喘，而且连教权也衰落了，于时代的精神内核是人们渐渐对自然有了新的认识……起码不再那么敬畏了，自由的追求下，也能允许有米勒这样的思想异类存在。
　　更别提米勒还站在了红衣主教身边……米涅诺卡虽然年纪老，却不是一个思想僵化的老古董；他私下对米勒说，第一篇论文米勒对亚当斯教堂里供奉遗体的推测基本正确，但是不是古神凯奥斯，主教认为不能那么轻易地下结论。那具来历不明的干尸因为被无法斩断的黄金链条锁在了十字架上，被当时的宗教局从探险家手里重金买下，用来充当圣物，收买人心；甚至公元612年后，再版的圣经全部将上主受难的细节给改了，原来是用三颗钉子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再版的换上了具有魔力的黄金链条，复活的情节也只是有灵体现身，长了巨大的翅膀重归天堂……这荒谬的改动却让所有人都接受了，因为圣物的力量更直观，更何况是上主的“遗体”重现人间。
　　米勒问米涅诺卡圣城的常驻主教们是否都知道这个谬误，米涅诺卡说并不是所有人的脑袋都这么开明，有些人维护教权却已经忘记教义，早就气急败坏了。
　　“记住，宗教的力量在人心中，人心相信的东西即是宗教。”米涅诺卡最后意味深长地对米勒说，“你犯了一个错误，信仰是不可论证的，即便你把亚当斯的那具幻象打倒，新的幻象也会在人们心中树立起来，但可能不会在教宗手上了。”
　　至于索涅儿，两个人也谈了很久，结论是那个丫头应该隐瞒了不少事情……其表演天赋十分惊人，不过矮小“敦厚”的主教还是能看出不少端倪来……
　　轮船停了将近两个多小时，大雾才逐渐散去，不少第一次来兰蒂国的乘客都慨叹这里的天气，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下午三点多还能起雾，等到浓雾散去，又看到海岸上黑压压的城市里冒出一股股黑烟，烟囱林立，风向一转，“黑雾”立刻又飘了过来，天空中翻滚的黑云也像是从烟囱中冒出来的，这架势要赶走短暂的晴天，在海洋上空策马奔腾，席卷天地而来。
　　海上风浪正大，也迎合着呼啸而作……
　　兰蒂国，巴罗大陆最西部唯一的岛国，领土面积却仅次于目前国力正盛的铎泽帝国，且有天然的海洋作为屏障。米勒终于人生第一次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毫无留恋，毫无印象，他正估摸着怎么面见卧病在床的叶丽莎侯爵，要上一笔钱呢；米勒可是连自己有多少个兄弟姐妹都不知道，对于家族一无所知，包括那个他想从头脑中彻底根除掉的“母亲”。
　　微微有些晃动的巨轮重新起航，主教下意识地整理整理鲜红的披肩与教袍，跟众人一样排起长队，准备下船，其身旁现在仅有一名贴身侍从跟随，是埃塔尔先生；此人背部微驼，长得像一件失败的木雕，凶神恶煞，脸上有一道从耳朵根划到了嘴角的疤痕，从米勒在圣军中生活有印象起，这个人就一直服侍在米涅诺卡身边；从来不发一声，米勒也是在十七岁那年才知道埃塔尔不是哑巴，也知道埃塔尔有一柄小巧的炼金武器，藏在袖口，从来没有展示过给别人看。米勒知道是因为两人交过手，结果那次埃塔尔仿佛没有尽全力，让米勒脱身逃跑了，去了奥威尔共和国……
　　以前只有圣骑士才有资格使用炼金武器，是圣军系统下专门培养的人才，而叛教者与没有纹章的圣骑士会被处死，但埃塔尔显然是个无职阶（纹章）的下等仆人；也许他犯了过错，被米涅诺卡所救，也许是一个不合法的编外炼金武器使用者（只是宗教上的不合法）。
　　这个仆从同样把米勒当作空气看，但是他跟“仇恨”米勒的庞培不一样，因为除了米涅诺卡，他一直把所有人都当作是空气，属于那种最没有礼貌的老仆；那次交手，让米勒觉得自己不是和一个人在交战，而是和一个没有情感的木人傀儡，动作却和闪电一样快……
　　埃塔尔当时只留下一句狠话——
　　“要走就卸下你的胳膊！”
　　可是如今米勒完好无损地跟在埃塔尔身后，呃……也不算完好无损，除了蓄胡，变得干瘦，整个人大变模样……他却知道埃塔尔不会再伤害他了，那次不过是米涅诺卡的命令，点到为止，吓唬他而已。
　　米勒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拖油瓶，卡列夫打定主意要跟随米勒，她跟米勒不同，年龄比米勒大了十岁有余，不比那些稀奇古怪的专业知识，她的常识和见识要比米勒广得多；当她知道米勒的姓氏真的属于兰蒂国的叶丽莎氏，米勒这趟回去要认祖归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必须要把握这次机会了——叶丽莎家族，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大贵族，却是兰蒂国第二有钱的家族，仅次于皇族……
　　卡列夫不管米勒从小有什么内幕笼罩着他，导致一出生就被送到了中央圣军；一旦侯爵认了这个儿子，那么米勒就相当于浑身上下直至包皮都镶上了炼金武器……
　　她很期待，看到岸上的场景更是兴奋和激动不已；她身后提着一堆行李的索涅儿也沿着船围护栏走，一眼瞥见那盛大的迎接队伍时，则突然变得面如死灰……
　　其中，索涅儿看到了一个不可能看见、也是最不想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