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辞退

    四月十七日，顾朝阳降临的第三天。
    早上七点，瑞恩来到了商社门前。
    商社的玻璃旋转大门依然紧闭着，门的左上方墙壁上挂着一块黑色招牌，上面篆刻着几个鎏金的花式字体，威廉姆斯。
    这里，就是瑞恩供职四年之久的威廉姆斯商社。
    瑞恩转过大门，往前走十多步，那里有个小巷子，他转过拐角，进入后巷。
    商社的后门开在巷子一侧，半开着，瑞恩走了进去。
    来到储物室，来到衣柜前，脱下自己的衣衫，换上了制服。
    白衬衣，黑裤子，红色的马甲，以前，少年穿上这身衣衫会感觉到非常自豪，为自己身为威廉姆斯的一员而骄傲，现在，当然没有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是廉价劳力罢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常，他须得继续下去。
    瑞恩在店铺内忙活起来，以前少年怎样做的，他就怎样做。
    忙碌了好一阵后，其他的店员才陆续到达。
    点头招呼，笑着回应，周而复始，一切似乎没有变化。
    半个小时后，商铺大门打开，瑞恩保持着笑容站在了门前，这是他的工作，不停地迎来送往，脸上始终带着笑容，露出六瓣牙齿，极其的标准，不得多上一丝，也不会少上一毫。
    过了一阵，有个店员过来，说是德文先生有事找他，让他去后面的办公室。
    平时，午休的时候，瑞恩会被商社的管事德文先生叫去办公室，帮忙做一些杂事，实践他在夜校学习到的会计知识，德文先生比较看重他，一旦他在夜校毕业，获得了那一张会计证书，德文先生就会升他的职务，让他管账，脱离迎来送往的店员生活。
    这么早？
    瑞恩向那个店员说了一声有劳，随后，离开大堂，快步来到后方，走到德文先生的办公室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请进之后，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门后，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一如既往。
    书桌后面，德文先生摘下眼镜，望了一眼站在书桌前的瑞恩。
    他的目光中有着一些悲悯，就像是望着一条在街上大雨淋漓中无家可归的跛脚小狗。
    “瑞恩，我很抱歉……”
    停顿片刻，他皱着眉头，表情沉痛。
    “你被辞退了！”
    没等瑞恩回话，德文先生低下头。
    房间静默了好几秒，德文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瑞恩，这不是我的意思。”
    他拿出一块绒布，擦拭着眼镜的镜面。
    这的确不是德文的意思。
    瑞恩十三岁就来到了威廉姆斯商社做学徒，勤恳地工作了四年多，为人上进，做事得力，从不偷懒，也很少犯错，所以，德文再大力培养他，还让他有时间却学习一些专业知识，瑞恩也听了他的话，哪怕是晚上八九点才下班，他也要耗费两三个小时去夜校学习会计知识。
    有时候，德文难免会有这样的计划，在自己退休之后，让这小子接自己的班。
    然而，这一切已成泡影。
    今天，他接到了二公子菲利普·威廉姆斯的电话，让他立刻开除瑞恩·夏尔。
    德文先生很是诧异，也就为瑞恩辩解了几句，询问原因。
    然而，菲利普并没有听他多说，语气非常粗暴地让他马上去办，很快就挂了电话。
    菲利普很少前来商社，他主要负责商社的船运业务，和瑞恩少有交集，瑞恩不可能得罪他。
    他为何这样做，德文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明白也要去做，他始终是一个打工的，倒退几十年，他祖辈还是威廉姆斯男爵的仆人，家仆变为管事，身份名头虽然有着变化，本质却没什么不同。
    现在，德文有些不敢看瑞恩的脸。
    这是一个好孩子啊，这份工作相当于他的全部，若是没有了这份工作，一切从头来过，很难想象那场景。
    像他这样十七岁的少年，半大不小，做学徒恐怕没人接收，去应聘工作，没有文凭，若是去港口做力工，这小身板又坚持不了多久，到头来，或许会成为街头混混，靠着小偷小摸混日子。
    人生啊！
    真是不公平！
    德文先生摸了摸已经变得花白的头发，叹了口长气。
    他戴上眼镜，抬头望向瑞恩。
    瑞恩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前天晚上的袭击没有成功，今天就让商社开除自己，背后那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啊！
    这是要断了自己的后路，逼迫自己接受郎佐带来的合同，离开兰斯城前往新大陆，少年的存在，还真的是对那个人有着妨碍。
    见瑞恩没有说话，德文以为他崩溃了。
    像瑞恩这样的少年，若是没有工作，最好的下场都不得好，只能在街上浪荡求生的他，最后不是多次进出监狱，要嘛就会成为路边的无名尸，少有例外。
    对此，德文见得多了。
    他想了想，不再犹豫。
    德文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叠纸币，以及一堆铜币，仔细数了数，将几张大小不一的纸币和几个铜币推倒书桌这边。
    “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十五路易又七芬尼……”
    瑞恩抬起头，木然地点了点头。
    “多谢先生！”
    他接过那些钱，放在裤兜内。
    心中虽然不以为意，瑞恩脸上却是茫然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哎！”
    德文先生叹了一口气。
    他喊住了就要转身离开的瑞恩。
    眉头紧蹙，咬了咬牙，德文站起身，从书桌后绕了出来，他从荷包内掏出钱包，从钱包内找了一张白色的名片出来，低头看了看名片，犹豫了一阵，毅然将名片递给了瑞恩。
    “这是我一个老友的名片，他那里需要人！”
    瑞恩接过名片看了一眼。
    白色的名片上印着几个黑色的字母。
    阿尔伯特清洁公司。
    名字下方是一串比较小的字母，写着地址，第五大街7号。
    德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这朋友公司的业务比较特殊，你要是实在没有地方去的话，可以去这里试试，具体做什么，到了你就明白了，到时候，做还是不做，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瑞恩抬起头。
    德文脸上有着苦笑。
    “感谢的话……留着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