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慈看了看沈明秋哭的不能自已的模样,还是抱着孩子站起来。
她站在门前,看着沈明秋,声音冷清:“我并没有答应要帮你。”
沈明秋看着站在门口的沈微慈。
沈微慈背着光,她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只是眼里噙满了泪,沙哑道:“三姐姐,我不奢求你会答应的。”
“无论三姐姐答不答应,今天过后,我再也不纠缠三姐姐了。”
沈微慈看着沈明秋一直落泪的眼睛,抱着孩子走去她身边:“孩子我放在床上吧。”
沈明秋看着沈微慈怀里的孩子,垂头落泪:“三姐姐能先抱着他出去么,三姐姐也多抱抱他吧。”
“孩子无辜的。”
沈微慈静静看了沈明秋两眼,又看着怀里的孩子,默然点头,抱着孩子出去。
她站在檐下,身后的木门缓缓合上。
沈微慈看着外头的大雪,一丝落发落在了眼前。
月灯过来给沈微慈拢紧狐裘,又看着沈微慈小声问:“四姑娘到底要拿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沈微慈呵出口白气,摇摇头。
廊下的风不小,沈微慈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撑开狐裘,将孩子拢在怀里,又低头逗了逗。
她两个孩子都养在身边,宋老太太偶尔要来抱走,宋璋回来也会给孩子抱回来。
沈微慈对自己的孩子很上心,尽管她不是样样都亲力亲为,但陪伴孩子的时间并不少。
月灯怕沈微慈抱的累了,过来道:“要不奴婢抱着吧。”
沈微慈摇头,轻声道:“没事,这孩子生的清秀,我倒是喜欢。”
“抱会儿他也没什么。”
说着她抱着孩子在廊下走。
吹进来的雪色染在沈微慈白色狐裘和鬓发上,她低头认真哄着孩子,又顿在一棵青松前,仰头往上空看去。
因为沈微慈看见怀里的孩子到了外头后,明显的爱动了些。
他从包裹严实的棉布中伸出两只小手,够着小脑袋不住的往外头看,像是想要记住那一棵漫过屋顶的大松树。
沈微慈怕冷气凉了孩子的手,按着他的小手回去,没一会儿就又伸出来了。
这天当真是冷的,包裹孩子的毯子也不是很厚。
在外头沈微慈怕凉着了他,还是用狐裘给他拢在里面,好让风雪不吹到他。
月灯在旁边又道:“也不知道四姑娘给取的什么名儿,瞧着怪机灵的。”
沈微慈笑了笑,又对月灯低声道:“包个荷包塞在这孩子怀里吧。”
“明秋一人带着孩子,至少让孩子过得好些。”
月灯明白了沈微慈的意思,连忙去解荷包,将里头的银子都往包裹的小被子里塞进去。
沈微慈抱着孩子出来,是不想当面将银子给沈明秋,两人尴尬。
将银子塞在孩子这儿,她的东西是给到了。
放好后,月灯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紧闭的木门,小声道:“拿个东西怎么还没好。”
“难道藏得隐蔽。”
沈微慈不语,看着外头雪景又站了站,才让月灯去问问。
月灯忙回头去敲门,敲了几声里头也没人应。
已经是快半刻钟的时辰,不该这么久还没有好的。
沈微慈走到门口,用手推了推,门被从里头栓了起来,推不开。
她低低喊了一声:“明秋。”
里头也迟迟没有回应。
沈微慈已经觉察到了不对,看向凌霄,让他将门打开。
但下一刻,沈微慈又拦住凌霄,让凌霄去请主持过来。
凌霄走后,月灯才问:“夫人叫主持过来做什么?”
沈微慈微微皱了眉:“她刚才将我叫出来,这会儿又将自己锁在里头,我叫她也不应。”
“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里没人,出了什么事没人见到,叫主持过来,让凌霄当着她面撬开屋子才不会出错。”
很快凌霄带着主持过来,沈微慈简短的说了经过,主持也站去门前喊了几声没人应,就对沈微慈道道:“宋夫人撬门就是。”
沈微慈这才让凌霄去开门。
凌霄就忙走到门前,抽出剑将剑伸进门缝中,用力将木拴劈断,门就吱嘎一声打开。
沈微慈抱着孩子推开门,屋内依旧昏暗,却一片死寂。
借着推开的光线,沈微慈半只脚踏进屋子,就僵在了原地。
先入目的是一双悬在半空的布鞋。
她缓缓抬头,被眼前的景象骇住,身子往后退时踢到门槛,又往后倒去。
月灯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沈微慈,连忙问:“夫人,怎么了。”
沈微慈倒在月灯怀里,手指往上指,声音几乎发不出来:“凌霄……”
“救人……”
站在沈微慈身后的主持和两个尼姑也看到了里头的景象,失声尖叫了起来。
站在门边的凌霄从沈微慈从门槛跌倒就发现不对了,站过去一眼就看见吊死在房梁上的沈明秋。
她上吊的地方正好是屋子里的昏暗处,站在门口不容易发现,进去后就能发现了。
凌霄也不耽误,让月灯扶着沈微慈先去一边,又跨进屋内去将沈明秋的身体拿下来。
她将沈明秋放在床上,看了一眼沈明秋的脸,舌头吐出,眼睛爆圆,布满血丝,其实应该是已经死透了的。
他伸手落到沈明秋的鼻息下,一点气息没有。
忙又去掐她的人中。
过了好一阵,凌霄从屋内跨出来,看向沈微慈:“沈四姑娘咽气了。”
说着又将一封信递过去:“这信是放在桌子上的,上面写着让夫人拆开。”
沈微慈的手指微微颤抖,靠在月灯的身上几乎有些站不住。
她一闭眼就是沈明秋吊在绳子上的那张脸。
摇摇晃晃。
惨白如纸。
沈微慈看着凌霄手上的那封信,头晕目眩。
旁边的主持一脸惊恐的看着沈微慈:“宋夫人,这……这……”
沈微慈脸上强作镇定,从凌霄手上接过信展开,只有寥寥的几行字而已。
沈微慈看完信,又将信纸递给了身边的慧净主持。
慧净主持连忙接过来,看到最后,眼里悲悯:“何必搭上自己的命……”
沈微慈默然,垂眸看着怀里的孩子。
沈明秋在信里只说自己是自己上吊死的,不关任何人的事情。
她不想活下去了。
其余的话再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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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冷冷清清的字,好似又承载起无数情绪。
沈微慈闭着眼,忍着那一股微酸。
她将怀里的孩子放到月灯怀里,又将一袋银子交给慧敏主持:“劳烦主持派人下山去建安侯府知会一声儿。”
“要是建安侯府的不管,便用剩下的银子请人来做了法事,好好安葬了她吧。“
不是寿终的人,定然是要作法事祛怨念的。
为她诵经一夜。
超度她往生灵魂。
慧净主持惊疑不定的从沈微慈手上接过银子,沉甸甸的一袋子,请几场法事都够了。
沈微慈又看着月灯怀里沈明秋留下的孩子,即便沈明秋最后没有在信上交代她这个孩子的去处,她也明白沈明秋的意思。
她在赌她的善心。
这里是尼姑庵,不可能留男子的。
即便是孩子,最多八岁就会被赶下山自己谋出路。
况且身边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身边尽是尼姑的地方,不管怎样照顾,都不方便。
沈明秋是在逼着她带着这个孩子走。
或许她是当真心灰意冷不想活下去。
又或是沈明秋用自己的死,在为这个孩子博另外一条出路。
沈微慈不想去细想沈明秋的死。
想得越深,便会有越深的情绪。
沈明秋最后那句,孩子无辜是说给她的。
是的,这个孩子无辜。
这个孩子也尤可怜。
或许林姨娘是愿意养这个孩子的。
外头的落雪更大,沈微慈拢住狐裘斗篷,看向慧净主持:“这个孩子留在这里,要是建安侯府的人不要,劳您来信与我说一声。”
月灯听了沈微慈的话,连忙将怀里的孩子放到了慧净主持的怀里。
慧净主持抱过孩子,为难的叹息一声,点点头:“宋夫人放心,待会儿我就让人下山去传信。”
沈微慈无话,默默点头。
走的时候,她冒着大雪踏入白雪中,一片茫然里,留下一排孤独的脚印。
清净庵外的马车边,月灯撑着伞站在沈微慈的身边,看着沈微慈抬头看向清净庵简陋的门匾,看着里头一个小尼姑手上拿着信,背着小包匆匆下山传信。
最后沈微慈的眼眶润了一下,想起过往与沈明秋种种。
到底为她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