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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朦胧

窗帘飘飞起来。

病房内。

霍天鸿道:“我去了一趟山里,林朦还活着,她并没有死,这样一来,事情就清晰很多了,能放走林朦的,只有凶手,也就是你。”

霍天鸿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你放走了林朦,但你却让人们以为她已经死了,我想,这是你为她的新生,铺就的一条长路吧。”

霍天鸿站在了窗前,天上下起了雪。

是初雪。

樊茗的眼睛睁开了,嘴巴里发出声音来:“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是那座山的缘故。只要走出了那座山,一切都会不同。可我想到不到,山外的人比山内的人更为肮脏,他们一副油腔滑调,穿得和绅士一样,却做着流氓的事。”

霍天鸿回眸望去,他的脸上布满挣扎。

樊茗叹道:“当年那艘漂泊的船,终究是载着我们两个出了大山。初入山外,我们就好似两个赤裸的幼婴,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处处碰壁。我们只得学着别人的模样,跪在地上乞讨。可我们碗里的钱,总没有别人的多。我还记得,我去问那人,为什么他有那么多钱。那人说,乞讨不是索取,而是一种买卖,你售卖你的凄惨,去换取别人的同情,给出金钱的人会因付出而自我满足。”

樊茗道:“我问,要怎么卖惨,他说,要把腿敲断的,和他一样。正在我犹豫要不要那样做的时候,有一辆三轮车来接那个乞丐了,他站了起来,健步如飞,跳上了那辆车,我得知,他要赶去下一个地方了。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山外的世界,处处充满着买卖,任何事情都可以是一场交易,哪怕是生命。我曾用卖血的钱,托人去寻一份工作,可接了钱的人,转头便不见了。日子总有坎坷,但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有手有脚的要活是很难的,但要饿死,也是很难的。”

窗外的雪花,逐渐变急了。

樊茗瞪着天花板:“我记得,那是一年冬天,她因为看不见,走路的时候,撞掉了路人手里的一个古董花瓶,花瓶碎了。我们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可还是欠很多钱,要冻死在街头了。这个时候,有一个叫李春生的人出现了。”

樊茗道:“他算不上是个坏人,他给了我们一笔钱,还给林朦找到了一份工作。从那时起,我便不再出现在她的身旁了,看到她越来越好,我的心里却逐渐生出一种自卑来,我只能像个胆小鬼一样,生活在阴暗里,每天窥视着她的生活。可我渐渐地发现,那个李春生并非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他是一个魔鬼。”

雪铺在地面上,掩盖了大地本色。

樊茗咬牙道:“李春生把她当做赚钱的工具,还有发泄他兽欲的机器,我起初并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按摩的时候,李春生总要把店铺的门锁上,窗帘拉上,即便夏天也是如此。后来有一次,我在门外听到了令人发指的喊叫……”

樊茗咳嗽起来:“我冲了进去,这才发现,她被李春生锁住了,囚禁在那间按摩店里。她为了活下去,只能不停地接受着那残忍的痛苦。我愤怒不已,可李春生却跪下来求我,不断诉说着他所谓的恩泽,并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出那种事了。我本不想原谅他,但为了那所谓的‘安稳生活’,我放过了他。可他并没有因此收敛,反而更加地猖狂。我仍记得那天,夜黑了,可我去到按摩店的时候,并没发现林朦,只看到李春生把一个黑色的大袋子扛上了面包车……”

2

月朦胧,夜黑暗。

樊茗骑着摩托,一路跟着李春生的车,来到了一处宅邸。李春生将车锁好后上了楼,樊茗也跟了上去,发现这里是一家隐蔽的夜总会。

李春生进了三楼的一个包间,里面有四个人正在搓麻将。王峥看到李春生来了,摘下嘴里的烟,挥手道:“兄弟,来给你留位子了。”

翟小尤站起身来,笑道:“哥,替您打了一会儿。”李春生坐在了翟小尤的位子上,翟小尤和钱丰两个人站在一旁,负责端茶递水。

打着麻将,丁大富不禁问道:“春生,我听说,这次你可是带了好东西来的。”李春生叼着烟卷,笑道:“放心吧,绝对让你们都满意。”

众人大笑起来。魏红樱瞅了眼李春生,眼含春色:“呦——春生,可别忘了我呀,要不是我给你介绍,你能认识这么大老板吗?”

李春生急忙道:“忘不了,忘不了,你的恩情,我可都记着呢。”许诗道:“就光记着一个人了?要不是我,你这个拉皮条的,到现在还没入门吧,要想接触像王老板这样的大老板,就算有再好的货物,恐怕一辈子也不行啊。”

李春生大笑:“都记着,都记着嘞!”

王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问李春生:“春生,你说这个好到底是有多好?”李春生笑道:“你绝对想象不到的好啊,我这么说吧,你如果跟她睡一觉,你对全天下的女人,就都没有兴趣了!”王峥不禁叫道:“哎呦!真的假的?”

李春生此话一出,麻将桌上的两个女人也不禁说了起来。魏红樱道:“那我得看看,到底是怎么样好的女人。”许诗不屑道:“难不成能比得过我们两个?”丁大富笑道:“你们两个当然好,要不然王老板走到哪儿都带着你们?”

王峥道:“春生,话说这么好的货,你是怎么弄到的?”李春生笑道:“这还不简单?叫人弄个假古董,做个局就是了,老方法了。”

“还是你鬼,车钥匙拿来。”王峥说完,李春生把车钥匙扔到了桌上。王峥一使眼色:“去把小美人放到我的房间,给我把被子暖着。”

钱丰和翟小尤两人出了包房,去到楼下的汽车旁,钥匙插进去,后备箱打开,就在此刻,樊茗从后面一下子冲了出来,一板砖拍到了钱丰脑袋上,钱丰一摸脑袋,上面全是血。他从口袋里掏出刀子来,向着樊茗扎去。樊茗刚要躲,翟小尤从后面抱住了他,刀子临近,樊茗一脚踹出,钱丰身子一歪,刀子扎偏了。

樊茗又是一板砖,砸倒了翟小尤,他刚要伸手,去把后备箱里的林朦救出来,却被站起来的翟小尤用一块手帕捂住了嘴巴,感到一阵乏力。

他晕了过去。

风一吹,他仍残留着一丝意识,可浑身失力,恍惚中感到有人将他抬起来,把他的嘴巴封住,他还听到两个声音,是钱丰和翟小尤的。

“咱们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咱们先替老板试试。”

“万一叫他发现了……”

“你怕什么的,就这女人,还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玩过呢,多你我两个怎么了,再者说,你好好看看,这么好的货色,你忍得住吗?”

“那咱们就先替王老板试试。”

“……”

等樊茗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看到王峥站在他的面前,房间里有一张床,他的手脚被捆着,放在地上,嘴巴也封住了,说不出话来。

王峥一边脱衣服,一边道:“小子,我听李春生说起过你,挺硬的嘛,但你要知道,在这儿,我是龙,你就是条蛇,好好给我趴着!”

王峥已脱了个精光:“告诉你,老子不想把事闹大,所以留你一命,不过今儿个,得让你长长记性。”他把被子一掀,冲着林朦扑了过去。

樊茗记得,那夜冰冷刺骨。

3

病房里。

樊茗眼神冰冷:“我记得那夜的风很冷,像是一柄柄刀子,扎在我的身上,每走一步,都流出很多血来。我感到我的骨头都断了,我躺在马路上,走不动了,想让过往的车压死我。可老天爷似乎并没有可怜我,他连死去的名额也不下放给我,我又活了,我从冰冷的地上坐起来,站起来,扶着墙,跑起来。”

“你要复仇。”

“你说得对。我想,老天爷留我一命,或许就是为了让我去做这件事吧。我之所以用六道轮回的方式来杀人,是为了给这六个人,赋予一种关系。随机杀人这种事,太罕见了,你们肯定不会相信。杀人没有任何由头的话,你们定会冲着这六个人查,他们是恶贯满盈,可林朦所遭受的一切,也会水落石出。”

“所以你宁愿隐瞒他们的罪恶,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林朦所遭受的一切,你这样做,是无法让那些有罪之人,得到真正的审判的。”

“你想过没有,罪恶都是不光彩的,但在罪恶曝光的同时,那些被罪恶侵犯的人要怎么办,他们会连同罪恶一起,被贴上标签。”

雪花变大了,落得更快了。

“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她的新生,可你还是让她做了假证,在那个夜晚,按摩店里,是你亲手杀了李春生,而不是许慧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杀李春生,应该不在你的计划之内,这一点从你没有提前让陆田夫去吸引注意,就可以看出。你是临时起意,应该是李春生做了什么,让你忍无可忍,于是你痛下杀手。从抛尸也不难看出,那是你最不严谨的一次,因为你没有提前规划。你杀人之后,却又担忧起来。按摩店在城南,而你经常去那个地方。”

霍天鸿道:“为了方便在城南活动,你此前一直都是在城北犯案,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城北。可你这下突然到城南犯案,定然会引起怀疑,你害怕我们对你的搜查重点转向城南,让你再也无法自由地去看林朦,所以你借用了许慧春逃亡在城南这件事,将杀害李春生一事嫁祸给了她,并让林朦做了假证。”

“证据在哪里?”

“我起初中了你的计,怀疑李春生是许慧春所杀的,可我发现,许慧春的举动并不能让我害怕,她的背影也不像麦田里那个人。”

“感觉能当证据吗?”

窗外,雪花飘落进来。

4

农历,十二月二十七日。

五九天。

大雪纷飞,漫天苍白。

审讯室内。

陆田夫的汗珠从两鬓流下,椅子晃动不停,他挣扎着,瞪眼嘶吼道:“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我是个好人,牛怀民是冬苓杀的!”

戚山一拍桌子:“你以为没有证据,我们会找你吗?冬苓已经全都招了,还拿出了你的证据,再这样负隅顽抗,是没有好结果的!”

陆田夫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仰望着天花板,用双手捂住脸颊流下的泪水,泣不成声道:“我不能杀人,我是个好人,我求求你们了,让我做个好人吧。我不能让我女儿知道,我是个杀人犯,我不敢想,我不敢想啊……”

5

大雪之中。

霍天鸿站在一块墓碑前,静静地凝望着,仿佛墓碑上的照片也在凝望他,龚常健的那双眼睛是明亮的,永远看着前方,不曾挪动过。

霍天鸿不禁想起了那天,樊茗曾对他说的。

病房里。

樊茗用颤抖的言语道:“我之所以不惜代价,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抹掉林朦的过去,让她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让她不再受那些约束。她所遭受的那些不堪,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依旧是她。她不会因为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而遭受别人的非议和歧视。我保住了她,保住了她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新生。”

“这样值得吗?”

“你知道我的回答,否则,你不会一个人来这里。其实当你说出林朦的名字时,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那过去像是一条条逃不开的刀痕,刻在我的背上。我想要抹去,可后来发现,心里的却一直都在,是永远也抹不掉的。”

樊茗看向霍天鸿:“我想用我的坦诚,跟你谈一个条件。”霍天鸿问道:“什么条件?”樊茗道:“我不想让林朦的过去给别人知道,你帮我把她的过去隐瞒下来,这不会影响你的前途,也不会影响整个案件的结果,你只要在审问的时候不拆穿我,作为交换,我可以站出来,帮你指认一个重要的嫌疑人。”

“谁?”

“陆田夫。”

“他?”

“让我猜猜,他一定是对你们说,他是个无辜的好人,机车厂牛怀民那件案子是我做的吧,从你诧异的表情里可以看出来,我猜对了。”

“你有证据。”

“不然呢,空口无凭,我怎么敢要挟他替我做事,我手里有一样铁证,保存了很多年,只要拿出来,他的罪行也就没有狡辩的余地了。”

“你就这么确定,他没招?”

“不用猜,陆田夫那个人,我太了解他了,要不然也不可能用他来做我的替死鬼,他几乎把人性的弱点,从头到尾诠释了一遍。”

霍天鸿沉默了。樊茗看着窗外的茫茫大雪:“你知道,什么是好人吗?好人和好警察不一样,是做好人,还是好警察,你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