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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成仙

梅实话去到林朦家里的时候,阿红正跪在院子里烧火,她没有用灶台,灶台也没法搬到院子里。她用的是从河沟里捡来的三块厚且较为平整的石板,三块石板围起来,上头盖上一块铁片,然后从石板的缺缝里往里头塞很细的木条,塞满了再塞些干草,用火烧点燃了,蹲在那里看,看着下面慢慢地冒出烟来。

梅实话问,为什么不用灶台。阿红说,灶台很大,需要的柴火很多,她已饿得没有力气去拾那么多柴火。梅实话说,可以少放些柴火的。阿红说,锅很大,少放了柴火就烧不热。梅实话问,阿红现在用的是什么。阿红说,是铁板。梅实话问,是哪里的铁板。阿红说,是灶台下面盖灰用的盖子。梅实话说,会吃到一嘴的灰。阿红说,灰是好的,是很干的,吃进去便立刻觉得口渴,口渴了就会多喝水,那样的话,就可以饱得很快,水是哪里都有的,可以很容易地得到。

梅实话说,喝水是很容易尿尿的,尿完了很快就又饿了,是不顶饱得。说话间,铁板已经烧得微微发红,散出一股子浓重的灰味了。阿红躬着身子,将一旁的箩筐拿过来,打开盖子,里面有一筐树叶。她将树叶捧出一把来,一片片平铺开,放在铁板上排成数排热着,随后站起身来,从旁边拿过一个碗来,到缸里舀了一碗水。她蹲在地上,用手指在地上钻了一个不是很深的坑,将水慢慢地往坑里倒,水慢慢地将泥土给浸湿了,泥土软了,她就又可以把坑继续挖大了。

她挖坑不是为了挖坑,而是为了要坑下面的泥土。梅实话问,这是为什么。阿红说,地底下的泥土比上面的味道好,它们更湿,而且少有土沫子味,比起带着沙子的表层土来说,味道更加的细腻,没有那么沙口。阿红挖了一些土,又找来了一个瓢,舀了慢慢一瓢水,回到土坑旁,将挖出来的深层土扔到瓢里泡着,等土泡散了,她就拿起铁板上烧热的叶子来,把湿土往叶子上抹。

阿红抹完了就用两片小石头把叶子夹起来,而后丢到铁片下面的火堆里去烤。夹着叶子的石头一入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好像是有人在用牙齿咀嚼石头一样。梅实话听了不禁牙根疼。只见阿红又反复做了好多这样的叶子,直到石头都用光了,她把剩下热了的叶子又拿下来,重新扔进了箩筐里。梅实话说,这种味道看上去并不好。阿红说,她以前也这样觉得,吃过后便知道外面的泥土和牛肉一样,是很嫩的,而中间的叶子则是有点脆,就像是风干了的窝头皮一样。

阿红觉得差不多了,便将铁板取下来,扔到一旁,而后找来一根木棍子,将三片大石头掘开,又用棍子把里面的小石头打散,让带着泥土的叶子滚落出来。她拾起一片由泥土包裹着的叶子来,放到鼻尖上嗅了嗅,感到一阵芬芳,随后毫不犹豫地把叶子放进了嘴里,大口地咀嚼起来,她嚼了几口,连牙齿都变成土色了。她张口说,让梅实话也尝一尝。梅实话说,她已然是吃过了,不用再吃了。

阿红问,梅实话要来做什么。梅实话说,就是来看看阿红,还有林成功。阿红说,林成功已然找不到很久了。梅实话说,如果家里没有男人的话,很多事是没有办法定夺的,要把林成功找回来的。阿红说,她也不知道林成功哪里去了,听人说是成仙了的。梅实话说,成仙了也不是死了,终归是要回来的。

阿红说,她听闻成仙的人,是不分男女的。梅实话问,这是为什么。阿红说,人若是成了仙的话,就不死了,不死的话,不论是当男人,还是女人,就都没有了分别。梅实话问,为什么没有分别。阿红说,男人想要女人可以轻松地得到,女人想要男人也可以轻松得到,甚至男人想要男人,女人想要女人,也可以轻松办到,日子久了,男人女人自然也就没分别了。梅实话说,那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想要成仙。阿红说,或许是因为成了仙,就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吧。

梅实话问,人难道不可以吗。阿红说,人当然不可以,人要死的时候,是一定会死的,人想活的时候,却不是一定能活下来的。神仙是长生不老的,所以不仅想死是很容易的,想活也是很容易的,即便不吃不喝也没事。梅实话说,人如果或者的话,是一定要吃的,但如果像阿红这样吃树叶,是活不了多久的。

阿红说,她已没有粮食了,烧像会的时候,有一帮人来,收走了她几乎全部的粮食,地一年是生不出两年的粮食的,她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有粮食可以吃。梅实话说,烧像会的像最后是倒了的,死了很多人。阿红问,是压死的吗。

梅实话说,有些是压死的,但很少,大都是憋死的,和烧死的,还有呛死的。阿红问,为什么。梅实话说,山羊像倒塌的时候,很多人来不及跑,被压在了下面,身上染了火的就烧死了,有的没等爬出来,就叫烟呛死了,还有的怕被呛死,把头埋在土里,结果再就起不来了,就憋死了。阿红问,是为什么。

梅实话压低了声音说,听说是有人献的粮食不纯,里面掺杂了别的东西,如果全是麦穗的话,那没事儿,但如果有别的,有的粮食容易烧,烧起来的时候,就有些地方火大,有些地方火小,这样一来就烧得不均匀,就容易倒。

阿红吃得嘴巴上全是泥土了,又跑到缸旁边,大口地喝水。梅实话说,山羊像之所以倒塌,是因为有人假丰收。阿红说,假丰收要怎么样。梅实话说,有了假丰收,自然就要查,查到了就会被烧死。阿红问,如何算是假丰收。梅实话说,也好查,真丰收自然不会在乎那些粮食的,即便交了烧像会的粮食,还是会余下很多,而假丰收则是实在交不上粮食了,所以才掺假。现在已经有人带着一群人,挨家挨户在查了,谁家没有粮食了,那么就是假丰收,阿红现在很危险。

阿红问,她要怎么办。梅实话说,她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她不希望看到阿红被烧死。阿红说,她已没有粮食。梅实话说,她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阿红得到一笔粮食,至少可以撑过去,不会被查到,而且就算没有人来查,阿红也应该需要一笔粮食了,阿红现在走路都已经摇晃了,再退一步讲,就算没有烧像会,阿红也应该需要一笔粮食。阿红没法下地干活儿,林朦眼睛瞎了,林成功又不见了,家里没人可以再添新粮了,夏天马上就要过去,秋天是很短的,漫长的冬天一来,地就冻上了,向地是要不出粮食来的,没有存蓄熬不过去的。

阿红问,要怎样才能获得梅实话口中的那笔粮食。梅实话说,是很简单的事。阿红问,有多简单。梅实话说,甚至是不用损失什么。阿红说,怎么会有这种事。梅实话说,当然是有的,只要阿红愿意,她就帮阿红一把。阿红说,她愿意的。梅实话说,是借闺女。阿红问,有人家缺闺女吗。梅实话说,缺闺女的倒没有,但有人家却闺女干活儿。阿红说,林朦眼睛瞎了,干不了什么活儿的。

梅实话说,是不用眼睛的活儿。阿红说,那是什么活儿。梅实话说,就是说说话。阿红说,说说话也算是活儿吗。梅实话说,当然是的,有人家人丁不旺,缺陪人说话儿的,想借个闺女过去,陪老太太说话儿。阿红说,这是一档子好事。梅实话说,当然是一档子好事。阿红问,这种好事,为什么会找上她。

梅实话说,因为林朦是瞎子,如果换做是别人,觉得老太太无聊,说几句便也走了,林朦走不掉,老太太放心。阿红说,瞎子也有瞎子的好处。梅实话说,阿红已悟透了大半。阿红说,能给多少粮食。梅实话说,满满当当的。

阿红问,是什么满满当当的。梅实话说,肯定比碗要大。阿红说,她要问林朦的。梅实话说,林朦已看不见了,做不了主的,林成功又不在家,阿红当做主的。阿红说,那么便同意了吧。梅实话说,那敢情好,可能今天,也可能明天,也可能过些日子,反正等合适了,她就来接林朦。阿红说,她等着梅实话。

梅实话要走,阿红要送一送她。梅实话说,不用的,阿红最好少走些路,不要把裤腰带勒得太紧,会勒出屎来,放宽松些,吃饱了就上炕躺着,这样肚子能多撑一阵儿,她下次来的时候,会顺便把东家给的粮食带过来。梅实话走到门口,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拄着拐迎面走来。来人浑身臭气,脸上身子上,全都是泥土和粪便,她本想躲一躲,可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林成功,她于是站住了。

梅实话刚要开口,林成功忽地提起拐杖就打她,一边打还一边说道,该打,该打,害人精!梅实话被他打得头发散乱开来,连连后退,两手捂着脸,好一阵儿才从棍下逃走,一溜烟儿地跑了。林成功进到院子里,阿红问,林成功去哪儿了。林成功说,他被一只老虎叼走了。阿红问,是一只什么样子的老虎。

林成功说,老虎非常的大,两条前腿后面有白色的翅膀,非常的高大,叼着他以后,走到了悬崖边上,一跃下去就飞了起来。阿红问,飞到哪里去了。林成功说,飞到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很多的女人,男人却是很稀少的,他被困住了。阿红问,那里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林成功说,都是赤裸的,不穿衣服的,而且身子都很光滑,身上的毛不多,有些肥润,鼻子很大,嘴巴也很大。

林成功说,那些女人不让他走,把他围了起来,还让他每天都必须和一个女人睡觉。阿红问,林成功睡了吗。林成功说,睡了,否则他是回不来的。

阿红问,为什么要睡。林成功说,为了回来。他每每和女人睡觉的时候,脑子里都想的是阿红,他是为了见到阿红,才和那些女人睡觉的。阿红问,那些女人有没有把林成功怎么样。林成功说没有,那些女人都给他生了孩子,每一个孩子都长得不一样。阿红问,有没有像林成功的。林成功说没有,但那些孩子长得都很快,没有几天,就可以长得很大,他走的时候,有的已经很高了。

阿红问,林成功怎么想起回来的。林成功说,孩子生多了以后,老虎便说,不需要他了,他愿意走就走,不愿意走就回去。他终日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和女人睡觉,时间久了,便也倦了,于是就回来了。阿红说,那里有什么吃的,林成功有没有带回来一些。林成功说,他是吃饱了回来的,他每天早晨都在那里吃露水,摘下来的叶子就像是酒壶一样,他捧着叶子喝,常常能喝得很饱。阿红问,不吃什么别的吗。林成功说,还有很好的窝头,不过比正常的颜色要黑。

阿红问,是什么面做的。林成功说尝不出来,但吃过几口就不饿了。阿红说,她在家已饿了很久,林成功如果有吃的,就拿出一些来。林成功说没有,他刚才或许有,但可能在打梅实话的时候掉了。阿红问林成功,为什么要打梅实话。林成功说,老虎曾在他临走时,将它的一双眼睛赠给了他,这使得他能够轻易地分辨善恶,他一看梅实话就看到一团黑气,于是知道她并非什么好东西。

刚说到此处,耳听得门外有杂乱的脚步声,阿红扭头一看,几个人一齐冲进门来,为首一个大汉,上来就抓住林成功的后脖颈,将他提了起来,林成功缩着身子,目光呆滞,大汉夺下拐杖,大叫道:“好啊,原来你在这儿啊!”

没等阿红问怎么回事,只见大汉冲着阿红道:“这是你的男人么?”

“是。”

“你男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潜入了我家的猪圈里,日日夜夜和我的猪在一起,把我的母猪都吓坏了,不能生育了,而且连猪粪也没放过,每天刚下,他就全包了,我的地都没有东西施肥了。我刚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蹲了好几天才把他给捉住,他就在那个猪圈里的食槽下面卧着。每每等到人少的时候,才出来活动,你若是要你的男人就赔猪,若是不要,那么你男人我便取走了。”

阿红想了想说。

“取走罢,他已有了很多女人,你或许可以再找别的女人问问,我现在并没有粮食可以赔猪,或许别的女人有,你如果能要到一些露水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