螹李延宁带着李垚上来的时候,童妍已经带着李淼睡觉了。白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与童栎视频中,询问他们是否已经回到了衡东,见父子俩回来,她让李垚赶紧洗澡睡觉。
李垚立马去了。
李延宁见白岚在客厅,立马跟着李垚去了他的房间,美曰其名的帮他收拾洗澡的衣服。
等再出来时,白岚已经回房间了。
李延宁松了一口气,他去餐厅喝了杯水,又去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等李垚洗完澡,他替李垚关了灯后才回卧室。
卧室里开着一盏小夜灯,灯光昏黄,小李淼安安稳稳的睡在童妍的身边,童妍靠在床头并没有睡觉,而是垂着眼在看手机。
“光线太暗了,这样看手机第眼睛不太好。”李延宁低声说。
童妍手一顿,她“嗯”了一声。
李延宁感觉到了她的冷淡,他顿了顿,说:“我刚才在楼下碰见了徐隼。”
童妍视线有些恍惚,就听李延宁补充,“从饭店回来的时候,我看他心情不好,就买了两瓶水跟他一起去江边聊了一会儿。”
所以,不是蔡如馨吗?
童妍放下手机看向李延宁:“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心情不好,可能是想找个人诉说,我就带他去江边坐了一会儿。”李延宁没说全貌,他也不算撒谎,不过是将重点模糊了过去。
“韩璞不在?”
“韩璞那是韩家未来的继承人,不能看着他无所事事就真的认为他无所事事,如果你的朋友是一个市甚至是一个省份的首富之子,你跟他在一起会有压力吗?尤其徐隼他是个读过书知礼数的人。”李延宁坐在床边,低声跟童妍说,“越是读过书的人,越会感叹世事的不公,他们见过的世面越大,对这个世界了解得越多,就越会发现自己的渺小,了解到什么是人生的分水岭。”
李延宁是刻意的在将聊天的重点引到韩璞的身上,只是说到后面的时候,引发了他的共鸣,想起他刚上大学时的经历。
小镇做题家出身的他,第一次来到大城市时他内心其实是自傲的,他能从遥远的县城走到这里,他多厉害啊,他已经超越了这世上百分之八十的人甚至更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本地的人根本不需要像他那样努力,他们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和优势,他们生来就拥有着自己一生都在追寻的东西时,他终于明白什么是阶级划分,什么是鲜衣怒马少年时,什么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也是在那时候,他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分水岭。真正的分水岭,不是中考,不是高考,不是就业,也不是娶一个好的妻子嫁一个好的丈夫,是出生。一个好的出生,可以决定你不需要中考、高考,不需要就业,不需要去费尽心思的去娶一个好妻子嫁一个好老公,去为了生存为了后半辈子有一个居所而努力。
这些几乎是他们出生就拥有的,唾手可得的,对像李延宁这样的普通小镇做题家来说,需要无数个天没亮的早晨,无数个鸡都睡着的夜晚,数不清的稿纸列出的算式打出的草稿,才能勉强的获得一张通往他们生活的车票。
正是因为经历过,所以在说起来的时候,李延宁才能这般风轻云淡的提起,将它用作忽悠童妍的一段素材。
童妍能理解李延宁的这番话,也能理解李延宁口中的李鑫。人会一山望着一山高,低头他们能俯视更为穷苦的人们,抬头他们亦能看到比他们更高的无法企及的山脉,而在这山脉之上,还有更高的山顶。
童妍的出身,是李延宁口中的唾手可得。韩璞的出身,亦是童妍攀不上的高山。
“他不像是这样的人。”童妍说李鑫。
李延宁看向童妍,昏暗的小夜灯将她的身影在墙壁上映出了一个宽大的影子,她的脸半明半暗。她也看着他,那张脸是平静的,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反射着小夜灯微亮的光。
“你跟他接触的不多。”李延宁解释。
“他跟你说的吗?”童妍问他。
被质问的李延宁有些恼火,他讨厌童妍此刻的追根究底,他又不想撒谎,只能说:“我猜的。如果是我天天跟一个韩璞这样身份的人在一起,我想我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那是你。
这话是童妍在心里说的,她看着李延宁,“你们就聊这些吗?”
“对。”李延宁已经上到了床上,他将睡着的李淼抱到了边上,他想起了蔡如馨按在他肩膀上的那双温热的手,他坐到了童妍的身边,说,“能不能给我按按肩膀,我最近有点累。”
他看着童妍,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也知道,我刚入职新公司,现在压力很大,感觉肩膀这里都绷得紧紧的。”
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若是此刻有一面镜子在他的面前,他应该会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期待,忐忑,还有一种隐隐的说不上来的欲望。
两人刚结婚时如胶似漆,生完李垚后,夫妻生活也还算和谐。随着婚龄的增加,孩子的出现包括生活的压力,工作的压力,两人的夫妻生活越来越少,有时一个月才一次。
李延宁回家洗完澡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更别说是头,他连走回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做不了别的运动。
只偶尔他在睡觉时抚摸童妍,亦或者是童妍让他帮忙按摩一下时,两人的肌肤接触会让久违的身体躁动,久而久之,这就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像是一种信号,在告诉对方,我想做了。
此刻的童妍接收到了这个讯号。
她今天心情不太好,没什么兴致,再加上她还怀着孕,前期也不适合有过激的夫妻生活。李淼还小的时候,他们在卧室里也不怕被孩子知道,后来李淼大了,他们担心被孩子看见,所以常常等孩子们睡着了后去书房,关上门,待结束后再回到卧室。
“我很困。”童妍的声音沾着睡意,她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靠在床头的身体也躺了下去,还往边上挪了点位置,又让李延宁将李淼抱回到中间。
李延宁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个什么滋味。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嫌弃的小丑,他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提出想要按摩时童妍的反应,他也如愿的得到了他想要的反应——她不愿。
就好像……就好像现在跟他有任何的触碰,都会让她恶心一样。
他失望,心烦,他好像再一次的在童妍感受到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漠视和睥睨。他觉得童妍瞧不起他,即便他如今事业有成,他在临市有户口,有车,有房,童妍依然瞧不起他,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蔑视。
就像他刚才说的,羊水才是一个人的分水岭。
李延宁将李淼抱到了床的中间,搁在了他和童妍之间,他背过身去,不再言语。
这是一个无言而又冷漠的夜晚。
李鑫回到韩璞那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韩璞在沙发上玩手机,他的腿搁在茶几上,整个上半身几乎都窝在了沙发里,在李鑫进门的时候,他撩眼瞧了眼李鑫后又将视线投回了手机上,只懒洋洋的问了句:“打起来了吗?”
“什么?”
“你不是去李家,跟童阿姨说李叔的事吗?你回来的这么晚,不会是已经打了一架吧?”
“……”
李鑫一时间有些无语,“没有,我在楼下碰见了李叔,他应该是猜到我去做什么的,把我拉到了江边。”
韩璞意外的抬头:“所以你们在江边打了一架?”
“……没有打架!”李鑫揉了揉眼角,解释,“就是在江边去坐着说了几句话,李叔说他没有出轨,上次在步行街遇见只是正好老太太让他去送蔡如馨。”
韩璞似笑非笑,“这么浪漫?他是不是以为我把今天在茶室的事跟你说了?”
李鑫沉默片刻,承认:“是的,但我说的是,你只跟我说碰见了他和朋友喝茶。”
“我无所谓的,这事就算是我不说,他自己碰见过我,心里也藏不住事。”韩璞在回消息,说完这句话,他收了手机,活动了一下身体,问李鑫,“所以,这件事你没说出去,对吧?”
李鑫沉默。
勇气就是你在某一个时刻头脑发热的冲动,一旦头脑清醒过来,就会开始畏首畏尾,想东想西。
江风吹醒了他的脑袋,也吹散了他的勇气,他那些脱口而出势如破竹的话被生生拦截回去后,连再一次冲出来的气势都没有了。
胆怯了,退缩了,这场勇气的战争就败了。
“我没法说了。”李鑫无奈的开口,“李叔说的没错,他也没做什么,只是送姓蔡的回家,也只是跟她喝了茶,这并不算什么。”
“诡辩。”韩璞不屑的开口。
李鑫看向他。
“不是心虚,他怕什么?越是狡辩什么,就越证明这件事就是真的。”韩璞倒不是唯恐天下不乱,他只是觉得李延宁实在是道貌岸然有些虚伪,即使他和蔡如馨并没有越界,但也不代表他没有这个心思。
李鑫摊手:“没有证据。”
他可以一时冲动的去告诉他妈,他爸可能出轨了,但有些时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韩璞没再说什么,他起身往自己的卧室走去,进门前突然说,“明天去打拳吧,你这才教我几天?走之前好歹得教我一套。”
李鑫愣了愣,点点头,说好。
待回房间后他突然琢磨起了韩璞这句话的意思,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月色,有些不明白韩璞这话是在说他住这里太久了提醒他该离开了,还是在告诉他反正他很快就要离开了,不要再管李家的事了。
如果是前者……
李鑫觉得他住在韩璞这确实有些久了,再加上之前两人有过一次矛盾,他是该另外找个地方落脚了。
一想到晚上他刚跟他爸闹掰,韩璞也提醒他该走了,他整个人空落落的。
他确实该走了。
手上的通讯器已经很久没有亮过了,李鑫每晚都会试图联系徐博士,但每一晚都失败。他又跟每晚临睡前一样,准备再一次的联系徐博士,只是这一次,他还没选择启动,徐博士先行联系上了他。
“博士!”
李鑫激动的直起身来,他声音急切,“博士,你终于记起我了吗?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我还想问你呢,你在那边究竟做了什么?”徐博士的声音气急败坏的,“我们好不容易打通了通道,就要接你走的时候,通道碎了!”
“碎了?”李鑫震惊,“是我的问题吗?”
“对!就是你的问题!你是不是在那边做了什么,改变了历史的轨迹?你搅乱了历史坐标,所以我们连接你的通道会很麻烦!”徐博士声音中气十足,带着几分暴躁。
李鑫心虚,一想到他今晚又差点改变历史轨迹,他感觉到脑袋发麻,恨不得找个尘埃钻进去。
“……那现在修好了吗?”李鑫悻悻的问。
“没修好我能联系上你吗?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十分钟之后通道就会开启,如果十分钟之内你没办法进入通道,可能会一辈子都留在那边。”
徐博士的声音十分的严肃。
李鑫心里一个咯噔,他只有十分钟,十分钟的时间他能做什么,他要做什么?这一刻他脑子一片空白,明明很期待离开,可是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些不舍。
“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发颤,他已经从床上下来了,他从衣柜里找出了他的特质防护服,他终于要回去了!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找个人少的地方,最好是个空旷的地方。记住,你只有十分钟!从我挂掉通讯器开始计算,可能会有时空误差,但是我不确定找个误差是多久,所以你一定要尽快,可以办到吗?”
李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说:“博士,你先别着急挂通讯器,我现在得先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