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所有人的动作都止住了,扭头看向御阶上的男人,不明所以。
夏侯璟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谢临渊脸上笑意盈盈,说的话却如同晴天霹雳般,打得他措手不及:“朕膝下无子,便收西夏王的女儿为义女,封永安公主,寓意我大庆与西夏永世安宁。从此教养在太后身边,直至公主出嫁,不知西夏王意下如何?”
“什么?”他脸色愈发阴沉,声音里满是愠怒,“你们庆国是否欺人太甚了!”
本来因为缈缈的身子太弱,不宜长途跋涉,要在庆国养一阵子他就很不高兴了,如今竟是要半辈子留在庆国?
原还以为能靠着孩子让宋晚宁回心转意,这下好了,孩子也送出去了。
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向明也笑道:“西夏王此言差矣,此举可是大大有宜于两国和平,该高兴才是。”
两国和平。
夏侯璟在心底将这四个字反复咀嚼,强烈的屈辱感逐渐裹挟着四肢百骸,堵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分明是青天白日,却像回到了西夏的那个夜晚。
他眼睁睁看着谢临渊夺走原本属于他的一切,而他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时候是这样,现在依然如此。
“西夏王这是高兴坏了吧?”向明催促起来,“快谢恩呐!”
仰人鼻息,掠夺也能说成是恩典,当真是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不得不从。
西夏本就资源匮乏,人口稀少,这些年靠着和庆国的贸易往来才稍稍休养生息,实在是经不起战火了。
背地里可以搞些小动作,但当着面时必须臣服。
“我代王儿多谢陛下抬爱,但她年纪还小,也不懂事,怕是会扰了宫中安宁,还请收回成命。”夏侯璟低着头,死死盯着脚下的方寸地面。
那一块块金砖被擦得光可鉴人,几乎如镜子一般,映射出他卑微的模样。
“怎么会呢?”谢临渊看了一眼宋晚宁怀中抱着的小家伙,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朕倒是觉得小公主十分乖巧可爱,西夏王就放心吧。”
夏侯璟张了张嘴,却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只得咬着牙谢了恩。
最后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偷看他的缈缈后,冷下心肠转身一步步离开了大殿。
他走了,向明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也告退了,殿中此刻只剩下这刚组建的一家三口。
谢临渊从御阶上走下,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头道:“如今,你能光明正大喊阿娘了,开心吗?”
“真的吗?”缈缈看了看他,又扭头看向宋晚宁,甜甜地叫了声,“阿娘。”
宋晚宁笑着点点头,温声回应道:“唉,阿娘在呢。”
小家伙欢呼雀跃起来,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变得低落。
“缈缈怎么了?”宋晚宁将她翻了个面,对着自己,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缈缈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道:“那父王呢?”
小孩子虽听不懂大人言语间的博弈,但是能感受到氛围的变化——方才她父王似乎很不高兴。
虽有阿娘在这里,但面对一个把父王赶走的人,她还是有些害怕。
嘴上虽不说,眼睛里却噙着泪,咬着下嘴唇委屈巴巴地瞥向谢临渊。
“你父王过几日就要回西夏了,你病还未好,须得留在你阿娘这里精心调养着。”他只得耐着性子放低了声音去哄这个小家伙,“待你长大了,若是思念你父王,可随时回西夏去看他,这样可好?”
“嗯,好。”缈缈乖巧地点点头。
宋晚宁扬起脸笑道:“我还想着如何能将她留在身边呢,没想到你先替我开口了。”
“你高兴吗?”谢临渊眉眼含笑。
“高兴。”
“那我便也高兴。”
他轻轻揉了揉她眼下的乌青,叹了口气:“看你这样子,昨夜怕是没睡,先不着急回去,在我这休息会儿吧。”
“不急,先把她安顿好我才放心。”宋晚宁问道,“你说让她去太后那边?是尊了淑母妃做太后吗?如今住在哪个宫里?”
知道她放心不下孩子,谢临渊也没再勉强,细致答道:“是,慈宁宫中还有些皇祖母的遗物未整理,不便挪入,于是便给淑母妃搬到了寿康宫中。先帝的妃嫔,品阶低的按规矩都去守皇陵了,品阶高的送去行宫将养,往后这宫里人少,咱们更自在些。”
宋晚宁听完有些唏嘘。
后宫嫔妃,哪个不是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来的闺秀,本该有精彩的人生,一进这宫门命运便由不得自己。有些甚至与她年纪相仿,随着先帝的驾崩,再也没有了未来。
这么想来,她这一生还算幸运。
“缈缈,阿娘先带你去皇祖母那里住几日,过几天阿娘进宫来陪你,可好?”她收起思绪,低头跟小家伙商量起来。
“好。”
于是,由谢临渊陪着,母女二人带着孩子一同前往寿康宫,见过了淑嘉皇太后。又派人去夏侯瑛处召来了熟悉的乳母和侍女,亲自盯着宫人们为小公主安排寝殿,确保处处妥帖。
幸而缈缈不认生,而淑嘉皇太后也格外喜欢这个小家伙,俩人刚一见面就十分亲热。
宋晚宁瞧着放心了许多,叮嘱了几句缈缈要听话,实在困倦得不行,跟谢临渊回了乾清宫。
他在西暖阁批奏折,她便去东暖阁小憩一会儿。
以为不过睡上一两个时辰,可谁知再一睁眼,天都要黑了。
“你怎么不叫我?这都几时了?”她嗔怒道。
谢临渊坐在床沿上,一脸无奈:“本来是想叫你起来用午膳的,可是喊了两遍你都没醒,这可不怪我。”
宋晚宁打着哈欠坐起来,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也不错,便不与他争辩,想要下床活动活动。
然而脚还未沾地,又被按了回去。
脖颈处被他暧昧地亲吻着,耳畔传来刻意压低的嗓音:“我替你将那孩子留了下来,咱们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了?”
她闻言瞪大了双眼,殿中光线渐暗,男人眼底欲色却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