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血色祭坛

　　“果然是枫叶天书的力量吗？他不是姚义钧，而是明日司。明日、明日，所以岚岚才是明日族？可我呢？“
　　遗迹之中，两人一婴，仓皇而走，可他们的速度却极为缓慢。
　　那白狐女子，走在前面，一瘸一拐，显是腿伤未愈。而明日司的伤势，则更为严重。腹部的伤口，血如泉涌，身上烂疮更是愈演愈烈。但纵使如此，青年仍旧怀抱婴儿，紧紧跟上。
　　好在那古城里，阡陌纵横，道路复杂，白狐女子不光专挑小巷，更是不断留下幻术陷阱。半个时辰后，明日司竟再未听到艮良等人的声音，不由松了口气。
　　“你还撑得住吗？“女子回头问道。
　　明日司摆了摆手，脚步却慢了许多。
　　“我没事！“
　　青年脸色苍白，此刻更是气若游丝。回想一生，他只觉自己屡犯大错，此刻竟把怀中婴儿当做了救赎，唯希望临死前，能做件好事儿。
　　“我叫白吟香，公子可以叫我晓香。谢谢您救了公主，否则我便再无苟活的勇气了。“
　　女子说道，声音清脆，可青年却是满心疑问。
　　“晓香？公主？你就是那只白狐？你们真是魔族？“
　　明日司问罢，女子微微颔首，随即答道：
　　“这铭朱城中，所有生灵，非妖即魔。倒是公子，你与之前三人，又是何人？从何而来？“
　　“我和他们？“青年不知如何说起，片刻迟疑之后，方才说道：
　　“我们都是普通人类，从外面来。“
　　“外面？“女子愈发好奇，不由感叹道：“自我出生，便不知这铭朱城外还有世界，更不知有人类的存在。没想到传说竟是真的。“
　　说道此处，明日司已是满头雾水，偷听的韩丕更是满心疑惑，可未及青年再问，他怀中女婴却再次嚎啕大哭。
　　见此一幕，青年也不免心生怜惜。而当他看到孩子面色痛苦，更开始怀疑，这孩子莫非有什么隐疾。
　　明日司小心翼翼地翻开襁褓，婴儿粉红的皮肤上，果然有一大片脓疮。模糊的血肉与腐臭，竟与青年身上的烂疮如出一辙。
　　“这是怎么回事？“
　　明日司脱口而出，而白吟香则沉声答道：“是排斥。“
　　说着便留下了泪水。
　　“排斥？她的身体在排斥什么？”
　　明日司再次问道，他未想到这未足月的孩子，竟与自己同病相怜。
　　“其实排斥反应并非只出现在这孩子一人身上。这铭朱城中，三分之二的婴儿，都会夭折于此。便是一些成年的大人，也会患上此病。“
　　说着，女子还掀起自己的衣服，纤细的腰肢上，竟也有一大块疤痕。
　　“据传说记载，我们魔族的祖先，原是这世间的飞禽走兽。某日，天地之间，清气复苏，它们中部分也与人类一样，逐渐觉醒获得了力量。但与人类间的争斗也随之开始。“
　　白吟香娓娓道来，似乎正在诉说这一段久远的往事。
　　“随之而来的战争，令国家毁灭，生灵涂炭。为了终止这场浩劫，人族的领袖姜离与兽族的首领—烛龙达成了和解，并一同在兽族世界的中心，栽种了一棵巨树，名曰赤木。“
　　“就是那棵吗？“
　　听到这里，明日司不禁指向了两人正在前往的枯树问道，而白狐女子则点头道：
　　“是的。也不知姜离与烛龙用了什么办法，借助赤木，兽族获得人类基因，化为人形，从此被称为兽族。而人类亦借此获得兽族的力量，自此被称为妖族。“
　　意识之中，韩丕震惊无比，可明日司却似乎早知此事，随即问道：
　　“所以，这排斥之症实际上是你们身体对异族基因的排斥？不过既然那姜离与烛龙创造了赤木，难道就没有料到这点？这排斥之症便无法医治吗？“
　　话音落下，白吟香面色低沉，轻声叹道：
　　“实际上，赤木本身便是医治之法。但灭世之战后，赤木遭受重创。自那之后，这排斥之症便再难治愈了。“
　　“灭世之战？“
　　“是的，那是终结魔族世界的战争，而今的铭朱城本也不该幸免。但战争中，一位妖族神女封印了城市。铭朱城因此得救，但城内之人再也无法出去。“
　　女子的故事愈发离奇，其中关于妖族女子拯救城市的故事，便是明日司也未听说。但于此同时，一个疑问也出现在了他的心中。
　　根据冰湖下，墙壁雕文的记载，唯有明日族的鲜血与咒语，才能暂时打开封印。可明日一族又与妖魔两族有何关系呢？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了韩丕脑海，虽然他看不懂那些雕文，但也猜到了一二。
　　“所以现在我们前往赤木，便是为了救这孩子的性命？“
　　“是的。“
　　“可赤木已死，这样做真有用吗？“
　　“死马当活马医吧！或许它也能治好你。“
　　青年不停发问，而女子的声音也愈发忧愁，但眼中仍有一丝希望。
　　明日司并不奢望自己能够得救，但他也希望能为这可怜的孩子，争取一线生机。想到这里，青年再次问道：
　　“这孩子是谁？白姑娘为何如此珍视？“
　　“她是烛龙与姜离最后的血脉。“
　　“烛龙与姜离？血脉？“
　　明日司有些意外，可白吟香却笑道：
　　“你是不是以为那人族的领袖—姜离，乃是男子？实际上，传说记载，她是位极其美貌的女子。和烛龙言和之后，他们便结为伉俪，并诞下一子。只是之后的故事极为悲惨，那又是后话了。“
　　不知不觉，已至夜里，而两人也来到了赤木脚下。就在这时，四周竟有厮杀之声隐隐传来。白狐女子，面色警惕，立即躬身。她将一粒糖丸，送到了孩子口中，而明日司也跟着蹲了下来。
　　透过墙间的缝隙，明日司只见，巨树残骸下，两支军队正在对垒。人群浩浩荡荡，杀气腾腾。
　　其中一方，人身兽面，尖牙利爪，军中主帅，身披狼裘，如一位野蛮的酋长，凶神恶煞。他的身边，有人似熊，有人如虎，有人壮硕如巨人，有人佝偻如豺狼。一眼望去，竟全是虎狼之辈。
　　而另一方，一位红衣女子，骑于猛禽之上，威风凛凛。她周身三尺，烈火熊熊，仿佛是在空中燃烧。火光里，就女子就像一只火鸟，神圣威严。
　　而她身边，数万将士亦是如此。与对手身上，那股野蛮而原始的气息不同，这些战士，更像是从神话中走出的神人。
　　“他们是谁？“
　　青年问道，女子则微微蹙眉道：
　　“都是些乱臣贼子。“
　　明日司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无须再问，白吟香便看着婴儿主动说道：
　　“这孩子的父母都死于突发的排斥之症，而当她自己也出现排斥的症状后，城中诸侯便有人坐不住了。“
　　说着女子便指向了战场中的狼裘男子，道：
　　“那是科尔察，狼族的领袖。为了争夺即将空缺的王位，他迫不及待地暗杀了王室卫队，并企图直接将公主杀死，还好被我狐族救出。而那红衣女子，名叫朱鹭，自称是朱雀之后，实际上不过是群火鸡头子罢了。“
　　一时之间，火光冲天，山摇地动，赤木下的战争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当明日司再次望去，只见朱鹭已变成了一只翼展百米的凤凰，而她的对手，也化为一头幽灵恐狼，跃上高空，与之厮杀在了一起。
　　明日司目瞪口呆，这种级别的较量，便是青木苑中亦不多见。而白吟香却一把拉住他，走入了战场，同时说道：
　　“现在正是时候。战场里他们无暇关注我的幻术，咱们快走。“
　　女子的双眸再次变作红色，明日司也觉自己的身体随白狐一同变得虚幻。他们大摇大摆地穿过千军万马，不一会儿便离开了战场，来到了赤木之下。
　　青年抬头仰望，视线却看不到尽头。铭朱城中，这株巨树，虽已枯败，但依旧参天。就是意识中的韩丕也在此刻感慨，这赤木比之长安青木也小不了多少。
　　树下二人并未停留。白狐女子牵着青年快步穿梭，仿佛驾轻就熟，很快便寻到了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小路弯弯绕绕，无比曲折，尽头却是一个树洞。
　　而走进树洞，明日司这才发现，古树的内部竟是一间硕大的神庙，满墙的壁画与红烛里，竟隐隐有神音缭绕。
　　此时的女子，依旧没有驻足。或许是知道时间不多，她拖着青年不断向前，很快便来到了一道旋梯之前，两人拾级而上，仿佛争分夺秒。
　　现在的明日司，已是虚弱不堪，但仍旧咬牙坚持。他觉得自己或许会死在这里，但死了便死了，那又如何呢？
　　漫漫旋梯，仿佛直达天穹。而不知过了多久，明日司觉得自己仿佛已到生命的尽头。而就在这时，狐女却停了下来。他们终于抵达了终点，而一个血色祭坛，赫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对不起，公子！这一世，算我负你，下一世，我定当报答！“
　　说罢，白吟香便抱过了女婴，放在了祭坛之上，同时用匕首划开了青年与自己的手腕。